《棠棣之花.君不见. 夜城[下]》
文/素国花令
[本文隶属棠棣之花篇,文中一切均为虚构,请勿代入,禁止白嫖.]
前情提要:
0040年一月份,我终于得知当时发生的一切,并联系到了外围的邰秋凌,与此同时,我以最高优先级的救援为条件,换来解决城主李秋阆的任务。
任务还没开始,我便与君城非汇合,遭遇到了怪物首领——墓主人燕常青…
正文/
此时此刻,除了出发,我们别无选择。
燕常青的墓既然已经被挖开,那么首要的挖掘工作便不需要我们进行,但我们需要开启墓葬,将他送回主墓室。
我们在路上搜刮了足够的物资,燕常青倒也不着急,慢腾腾的跟在我们身后。
苍雪峰在北边山脉,花田与之相反,我们需要横跨整个镇子,用时一个星期。
路上没有见到幸存者,就连调查的都没有,但是我看到几张通缉单。
上面印着我的照片,只不过那是一张穿着将白队服的照片。
我捻着那张纸,蓦然一笑。
“怎么了?”君城非微微转头,“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我淡然歪了歪头:“没有。”
燕常青低下身子,捡起那张纸,看目光一扫,点向末尾的名字。
“李秋阆,是谁?”
“城主。”君城非挑了挑眉,大抵是觉得在我这儿问不出什么,便转头去问燕常青,“你看到什么了?”
燕常青显然没领会我的眼神,抖着那张通缉单朗朗念道:“将白九队队长,沈昔棠,密谋危害整座夜城,现公布相貌予以通缉,见之,杀无赦。”
君城非微微攥紧了手心,冷笑一声儿:“李秋阆那个王八蛋,脑子是被洗了么?真以为昔棠死了,就能天下太平了?”
“哦?”燕常青微微挑眉,“他在哪儿?本王想去见见。”
我低头点了根烟:“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燕常青笑道:“本王改变主意了,想去会会这位城主大人。”
得,现在这事情更麻烦了。
我不想同意,但是我打不过他,更重要的是,万一这王爷一时抽风,把火儿撒到君城非身上,我找谁说理去?
我还没想明白,君城非便抬起手,抽掉了我嘴里的烟,我抬头看他,下一刻,他把一根棒棒糖塞进我嘴里。
“抽烟不好。”
燕常青笑盈盈看着,开口说道:“本王心情好,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九白,是本王麾下的贴身侍卫,他与我也算一同长大,喊本王一声兄长,喊本王妹妹一声儿姐姐。”
我皱了皱眉,嘴里甜津津的,想起与安子所在的那个基地做的那个散碎的梦。
梦里有个抱住我,却被万箭穿心的人,那人嘴里喊的,便是姐姐。
我们到底是只能转道去了玉镇。
下午出青镇前,我跟君城非说:“我研究一下最近的路线,你去拿点儿物资,以后的路可能不好走。”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附近的便利商店,我正看地图,燕常青抬起手,递给我一块儿玉佩。
“这是燕家信物。”他别过头,“是你的了。”
“啊?”我愣愣抬头,“我不是燕家人啊。”
“让你拿着就拿着,废话那么多呢。”他抬手将玉佩挂在我脖子上,“这能号令燕家后人,他们看到玉佩,自会明白的。”
我有些懵,这么重要的玉佩,他怎么就突然想给我了?
“昔棠,你看这些够了吗?”
我转过头,嘴角一抽,君城非拎着一麻袋东西跑过来,放下来打开一看,各种口味的面包,除了面包还是面包。
我咽了咽口水:“你就不能拿点儿别的?”
君城非眨巴眨巴眼睛,一瘪嘴巴,我总觉着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他委委屈屈的说道:“人家不是怕你吃别的会胃不好吗…”
燕常青一拍额头,嘶了一声儿,简直没法儿看的样子。
我长长叹了口气:“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
出了青镇,君城非只能牵着我的衣角,走的还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燕常青不时看我们,我一边看地图,一边头也不抬:“王爷,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燕常青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他不能牵着你,来牵着本王。”
君城非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也行。”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过去,淡定的抓住燕常青的手。
我目瞪口呆:“……”
还有这等操作?我嘞个怪…这也太秀了。
……
0040年,三月。
我们清晨的时候,抵达玉镇入口处的森林边缘地带,我靠在树边,扭头看着君城非淡定自若的抓着燕常青的手。
我低头点了根烟:“城主府四周,一定戒备森严,我们想悄无声息进去,恐怕不好进。”
“那就闯进去好了。”燕常青嘴角一勾,“召你们口中的怪物进去的能力,本王还是有的。”
我合掌一拜:“我的祖宗,您就消停会行不?”
燕常青笑着咬牙:“行啊,叫哥哥。”
“行行行,哥哥。”我转头看向玉镇镇口,“城非,你怎么想?”
“你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贸然出面,恐怕不行。”君城非顿了顿,“问题在于,我们怎么进去。”
我挠了挠头,心里也没个很好的计划,君城非的声望肯定还是有的,如果只是他带着燕常青,见见李秋阆,那肯定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问题是,我得把城主干掉。
我心里顾虑颇多,如果他进去之后没多久,我把李秋阆解决了,那这件事肯定算在他头上。
君城非开口说道:“就由王爷带我们,闯进去吧。”
我不由加大了声音:“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君城非嘴角微微一挑,“我最高优先级的选择,是你。”
……
我们原地扎营,一晚上,我满脑子杂乱无章的场景,但都关于君城非,他这个人对我来说,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我失去记忆之后,莫名其妙就与他相逢,他那一往情深的态度,像是燎原之火一样。
他无所畏惧,我却觉得备受煎熬。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行囊。
燕常青大咧咧坐在石头上:“怎么样?考虑好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说出了答案:“我没问题,但是城非不能去。”
君城非淡淡开口:“我抗议。”
我瞥他一眼:“抗议无效。”
“那不行,你要是扔下我,我就把你打晕。”君城非那叫一个倔强,“咱俩谁都别想去。”
我气笑了,低头点了根烟,坐在一边闷声不吭。
燕常青是个聪明人,他看出我有顾虑,但也没有发表意见。
君城非叹了口气:“昔棠,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想不计代价的站在你身边。”
最后我实在阻不住他,只能点头,大不了,就是他换个地方生活。
等他眼睛好了,凭他的本事,去哪儿不是去?
“我需要时间,到时候我会趁乱潜入城主府拿到城主印发出求救消息。”我看向燕常青,“麻烦王爷你在外面制造混乱。”
燕常青瞥了我一眼:“叫哥哥。”
“好好好,哥哥。”我无奈投降,“这件事只能在城主死之前做,不然很容易出事,我希望你们不要轻举乱动。”
燕常青微微一笑:“好,本王答应。”
他们两个怎么安排,我没有过问,率先进了城,按照计划,他们会在下午三点整进城行动,以便给我留出充足的行动时间。
三月十正午一点,我匍匐在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地形,鸭舌帽压住长发,不时低头在笔记上画出城主府四周的情况。
届时燕常青会在正门叫门,最薄弱的守备点在基地北侧,墙壁附近有一棵树,是很好的切入点。墙高在两米左右,虽然我腹部受过伤,但也好了个七七八八,是以,以我的身手,徒手翻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城主府围在中间位置,附近有数量颇多的幸存者,各个据点沦陷之后,很多幸存者都奔赴这里。
我将地图画完收进背包里,转身从天台的入口下楼,刚到楼下,我就碰见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救援队的衣服,戴着鸭舌帽,手里拎着一根带血的甩棍,微微歪头时,露出一半眉眼。
是那个导致救援车坠河的那个男人!
他的衣服上,挂着代表姓名的胸章,名为——萧誊。
“我费了那么大力气,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怎么能让你这么快翻盘呢。”他微微一笑,“你似乎还没看出这件事情的利弊。”
我怎么看不出呢?
如果现在我不传讯出去,整城倾覆,是迟早的事,哪怕我侥幸活下来,也逃不过亡命天涯的结局。
可如果我传讯出去,将这些人救下来,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一个替罪羊。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虽不是好人,可也不想做大奸大恶之人。
别人怎么说是一回事,可我怎么做,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摸向身后的刀,冷声说道:“我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指点。”
“殷歌艺伎沈瑶的女儿,果然不一般。”他攥紧了手中的甩棍,“如果我不让你过去呢?”
刀锋出鞘,我几步冲上去,挥刀便砍,他淡淡一笑,斜手一挡,钢器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萧誊微微抬眼,那双眼,带着冷冽杀意。他动了杀心,我不能跟他浪费时间,当即也下了狠手。
俗话说,剑走轻盈,刀行厚重。
我的刀法不说很好,倒也算上乘,孤儿院的阿姨培养我的时候很用心,什么都教,所以我什么都涉猎了一些。
可眼前这个人,身法很是凌厉,但他并不急于做什么,像老猫逮耗子一般磨时间,我不知被他打了几棍,只觉得身上酸痛不已。
与他这样的人对上,我没有半分好处。
霎时一时不察,他一棍打在我手臂上,我手一抖,差点儿将刀脱手。
那力道可非同寻常,棍子落在身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一下子整个手臂都麻了,刺痛直直挑上神经,火烧火燎的疼起来。
我目测了一下这栋楼的门,是铁质落地即锁的卷帘门,可萧誊挡在我面前,铁了心不让我过去。
时间紧迫,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我当即心下一狠,转手刀脊贴手臂,刃锋在外,划向了萧誊的脖子。
他身子后仰躲开,抬棍又一次打在我手臂上,我借他使力的方向一个侧身,脚下一旋,向他身后跑去,到门时,他正转身。
我一个起跳,将卷帘门拉了下来,狠狠地扣在地上,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萧誊的一声闷笑,带着无尽的无奈意味,我将刀收回鞘儿,捂着手臂往城主府那处据点跑去。
……
我站在高墙外,掀开袖子一看,被打中的地方已经乌青一片,受力点已经出现了淤血。
我活动着手臂,抬手看了眼手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萧誊拖了我半个多小时,到这里又饶了路,现在已经将近三点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袋巧克力,撕开袋子咬了一口,靠坐在隐秘的角落里估算时间。
“嗷——”
一个怪物从我身前经过,他幽幽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嫌弃的扭过头,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
我有些怀疑人生,我这是…被嫌弃了?
这个怪物去的地方应该是城主府基地正门。
我把巧克力吃完,忍着身上的剧痛,一个助跑,脚尖儿点在墙面,手臂一勾,扒住了墙头,翻身而上。
我隐在树后,确认无人之时,方才跳了下去。
待找了个没人的警备室,将其队服套在外面,将鸭舌帽压低,躲开途中的耳目,前往城主府。
我进来之前从来没想过会这么顺利,看来燕常青他们的行动很成功。
我从后门进到城主府内部,里面居然也没人,我能想到的,只有君城非出面做了什么,不然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首先,君城非的名声很高,燕常青如果用他的名气作为饵,将白的人一般都会出动。
但是仍然有一部分城主的人在这儿。
我被人抬手拦住:“站住,将白的人都去正门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压低声音,伪出一个男音:“正门的事情,队长叫我找城主大人商量一下。”
那人歪了歪头:“你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越过他走进电梯间,两步并作三步迈上楼梯阶梯。城主府有二十层楼高,城主的办公室在最高层,我爬了半天,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乎每个都会问我一句,我只好打晕了一个队长身份的人,将身上的队服换成队长服。
这下子就没人问我话了,但就光前面过程中的盘问,就足够让我火气上涌了。
我身上本来就酸痛难忍,爬楼的每一步都牵动肌肉,那种感觉实在不好过,又被一盘问,只觉得烦得不行,可也只能压下火气。
好容易挨到了城主室,我敲了敲门,但是没人回应,偷眼看了看四周,趁没人注意时,推门而入。
室内没人,上下楼梯有两个,应该是在我上来的途中从另一边离开了。
我轻轻撩开拉下的窗帘,只见门口处,燕常青手下的怪物压制着君城非,而李秋阆,赫然就在前首。
我放下窗帘,转身走到室内用来联络的电脑前坐下,桌子上放着很多文件夹,里面应该有李秋阆的签名。
我仔细翻了翻,查看着公戳和签名笔记,找出一张纸仿照字迹写了一份求救文书。
“我夜城遭遇为期将近一年的危机,现向外部请求救援,一切过失,均由我李秋阆承担。现幸存者多数生存于玉镇城主府周围,请外部尽快找到控制假死之后成为怪物的城民,并派遣救援赶到玉镇驰援。”
落款,李秋阆。
我翻出城主印,蘸了红泥,摁在落款上,用电脑一扫,手指一点回车发了出去。
外界真的以为,让我一个人承担一切,就可以天下太平,万事无忧了?还是他们觉得,我是放在板上的鱼肉,会乖乖任他们宰割?
简直痴心妄想!
那个萧誊知道我母亲的身份,他,还有郑荷鸢,李秋阆,一定都有另一层不被人知的身份。
可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解决一切,离开这里。
阿姨曾经告诉我,我母亲的身份,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钦克萨的人。
我沈昔棠,也不是什么善类。
我将纸张叠起,把电脑和痕迹还原,收进口袋里,起身将帽子一压,转身离开。
我一路行事低调,躲在阴影错过了两轮换班,从高墙跳了出去。
我匆匆赶到正门,正看到燕常青抬手掐着李秋阆的脖子,李秋阆抓着他的手又踢又打,却撼动不了分毫,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而燕常青身边的怪物,将幸存者隔开,将白的人拿枪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偏要找一个小姑娘的麻烦。”燕常青的声音传来,冷冷清清的不带情绪,“本王,可最看不得她受欺负。”
我还未走过去,就被一把枪顶住了后脑,那人语气冷清:“放开城主,不然我就送她回老家。”
燕常青转过头,手上一松,李秋阆摔倒在地,捂着脖子猛烈的咳嗽着。
这个声音的主人,我并不陌生,因为她曾经还想过剖开我的肚子——郑荷鸢。
……
这可真是两级反转,刚刚我们还占据上风,现在就变成了我被人用枪挟持。
我双手举起,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郑荷鸢冷笑一声:“沈昔棠,还真是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我学着她冷笑一声:“你未免太自信了,外部如果接到了带有城主印的文书,你觉得,这件事还只有我一个人是替罪羊吗?”
李秋阆脸色惨白,看了郑荷鸢一眼,而那女人也是个狠角色,并不为之所动。
她开口说道:“让这些东西离开,不然,你就死定了。”
我他娘的那叫一个忍无可忍,这女人也忒他娘的不识好歹了。
“你难道不知道么?”我嘴角一勾,“不要拿枪指着人,尤其是——我这样不要命的人。”
李秋阆面露惊恐,那声儿“小心”还没脱口而出,我便反身侧头,她已经打出了一枪,却因为我偏头的动作擦着我的脸颊划过。
顾不得脸上和身上的疼,我握住她的手腕儿,向外一掰,夺枪之后,另一只手并起食指中指,一指点在她的肩胛,就势握住她的上臂,巧劲儿一拽,只听咯嘣一声儿。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一般发生,郑荷鸢的手臂被我直接卸掉,当即脸都白了,但硬忍着没叫出声儿。
我将她的枪拿在手里,反手指着她的头:“你该除掉我的,但是很可惜,你没机会了。”
郑荷鸢捂着肩膀,冷眼看着我,说道:“我倒是小瞧你了。”
我真该感谢我院长阿姨,她教我如何反手夺枪。
挟持人的时候,枪一般都会对着这人的脑袋,以防这人逃脱掌控。而这个时候,一定要有偏头动作防止枪支走火。
李秋阆大声质问:“沈昔棠,你难道真的跟这帮怪物混在一起么?!”
“李城主,我该问您。”我盯着郑荷鸢,话却是质问李秋阆,“距离事情发生已经将近一年,您为何还未曾请求驰援?”
只这一句,就足够将视线引到李秋阆身上。
君城非故作诧然:“我以为城主大人早就向外界求援了。”
我微微抬掌,狠狠一掌打在她脖颈处,打晕了这女人,她的身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转过身时,燕常青蹲下身子,掐住李秋阆的下巴:“本王带兵打仗时,你还未出生呢。”
李秋阆握住他的手腕儿:“你想干什么?”
燕常青缓缓吐出两个字——“杀你。”
下一刻,他手指一抹,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脖子,血花飞溅。
李秋阆瞪大了眼睛,捂着脖子,沾染了一手的血,眼睛瞪得死死的。
燕常青的手,那可是能生生破开木门的。
如果不是他此时此刻出手,我恐怕已经忘记了,他是这帮怪物的头儿,是活了将近一个大时代的啊。
燕常青站起身,衣不染尘,手不血刃,我从未认真看过他的脸,更别提与他对视。
此时的燕常青微微侧头,发丝被黄昏时分的风轻轻吹起,撩到了脸颊,一双桃花眼是盈盈笑意。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亦是转过头来看着我,身姿挺拔得如一棵长松。
不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眼里的忧愁,浓烈的化不开。
这眼神似曾相识,我想了想,才记起来,那视频里的九白,常是这般看我。
君城非淡淡笑起来:“城主率人抵抗怪物,英勇殉职。”
人群中,有将白的人颤声儿开口:“君副队,原来连你也…”
“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他轻轻挣开抓着他的怪物,微微歪了歪头,“君家富可敌国,不需要我这个大少爷亲自出头,来将白谋发展。我来,是为昔棠,走,自然也是为她。”
君家并非夜城的大户家族,而是靳城的有名世家。你说它是商贾之身,它不是,你说它廉官为政,它不是,你说它军权在握,它不是,你说它摸金倒斗,它也不是。
君家涉猎的东西颇为广泛,且都只是因为自家主母有兴趣。
富可敌国,确实不假。
君城非勾唇一笑,淡粉色的眼里,绽开如同花一般的色彩。
他是君家的少爷,是集荣光于一身的君家未来继承人,是谁都得罪不起的人。
这样一个人,他慢慢走向我,冲我伸出了手。我将手交托在他的掌心上。
温暖而宽厚的手掌,带着轻微的薄茧,他微微用力攥住了我的手,笑的更加绚烂。
燕常青淡淡开口:“我们走吧。”
……
当天晚上,我们在城外扎营,没多久,安子便到了我们这里。
他背着登山包,大男孩儿一样的笑着:“姐,我来投奔你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等了你好久了。”
君城非正搓着一根木棍支火生灶,不知从哪儿打来的鸟和鱼,我觉得直接用火点多方便,他死犟死犟的,非要用钻木取火这一出。
燕常青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看君城非,他不用吃饭,但仍然觉得不耐烦。
我拉着安子坐下来,开口说道:“我要去一趟苍雪峰,你要一起去吗?”
“去啊。”安子拍了拍胸脯,“我力气大,还能帮姐拿行李。”
我实在是浑身酸痛的不行,但还是打着精神跟他讲事,分析古墓底下的情况,我们需要带的东西。
既然燕常青不着急,那我也不打算赶时间了。
说来这阵子相处,我觉得燕常青这个人就是傲娇了点,霸道了点,人也没那么坏。
但有个大问题——这个能当我祖宗的人,他执着于我叫他哥哥。
我把清单列出来,递给安子看:“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足。”
君城非那边儿,刷的一声,他终于把火点起来了,天都黑了个彻底,微弱的火光渐渐变大,火苗遇到引柴,一个窜起,差点儿把他头发燎了。
我嘴角一抽,在笔记上补上三个字——“无烟炉”。
我真不想他下了墓还钻木取火,没等他点着火,我们可能就先冻死了。
苍雪峰,是一个海拔非常高的地方,但是是可以徒步上去的雪山,那座墓既然已经打开了,那进入的通道肯定是有的。
所以我们要带的东西就相对递减很多。
安子将装备的事包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可以立刻去找。
我正好想到一件事,转头问燕常青:“王爷哥哥,那天凌雅见到你,为什么会说你是她爱人?”
要说凌雅有什么前世今生的记忆,那我是不信的,倒不如直接问燕常青来的实在。
燕常青撇了撇嘴:“本王是她爱人?她配吗?不过是她看到了我的眼睛,被我误导而已,谁叫她图谋不轨来着。”
我心里一跳,脱口而出:“羌梓,不会也是你解决的吧?”
“是啊。”燕常青无所谓的抬了抬肩膀,“你走的时候本王没追你罢了,随后就去把那个男人和他的小尾巴解决了,估摸着现在都已经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了。”
君城非和燕常青挽着袖子煮鸟汤,一边串了鱼烤。
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这冷幽默着实冷得很。
安子轻轻一笑:“自作自受。”
我从背包里拿出无线的小型打报机,给白仓基地的柳访和周月发了一条简报——“我即将前往苍雪峰,我拜托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君城非耳尖动了动,开口说道:“在给谁发报?”
“啊,是给柳访,我有些事想问问他。”我微微笑着,没有具体说明,“他是柳家人嘛。”
殷歌城三大世家,柳家,胡家,黄家,对应民间三仙,蛇,狐,黄,只因他们身上,有相对的图腾纹身。
不过这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没多大关系,就不多赘述。
柳家擅长风水定穴,可柳访却是个学医的,我估摸着风水建筑在现在这个时代也不吃香,他们换个行当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访回信儿:“你的血确实有遏制的可能,但是你统计过整座城的人有多少嘛?你不会真想走韩束的老路,先把自己放干,再慷慨赴死吧?”
我捏着翻译过来的笔记,攥紧了手心,韩束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他在雨夜连狙四枪的行动,阿姨同我讲过。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从来都是枪担肩膀,眼神凌厉,手稳枪合,一击毙命,远逃千里。
可他选择了近身距离,狙击范围不超过百米。
院长阿姨低垂双眼,同我说了一句:“哀莫大于心死。”
我没考虑好怎么回复柳访,君城非已经把鱼和汤做好了。
他把汤装进塑料便当盒端到我身边:“来,可能味道没有那么好。”
我接过塑料便当盒,微微一笑:“没事,谢谢。”
君城非摸了摸我的发顶:“我去给你剃鱼。”
燕常青抱臂靠在树边,歪头冲我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挺会疼人。”
安子嘴角抽了抽,默默去盛汤喝。我觉得安子心里不那么想,因为我们第一次在基地见到君城非的时候,他除了进门还算正常,进了医院内部就穿着女装,神经兮兮的抓着凌雅的手。
我喝了口汤,缺了很多食材,汤不够味儿,但是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得盐,还算能吃。
我对吃穿的要求并不高,更别提跟安子在基地里,只吃那点儿东西,也足够我吃饱。
君城非剃鱼刺,全靠摸索,剃之前还洗了手,认认真真的模样,仿佛他还能看见。
安子一边大快朵颐的就着面包喝汤,一边目光在我们俩身上打量。
半晌,安子转头看向燕常青:“你是怪物首领?”
燕常青冷笑一声:“本王乃是燕安雀之时,最厉害的战神王爷。”
燕安时期,是上个大时代的称呼,雀之时代,是燕安时期初期,那时候钦克萨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外邦入侵,城与城之间更是内斗颇多。
燕常青这个姓氏,就是当时的国姓。
至于为何会葬在夜城,应该是他自己安排的。
安子瞪大了眼睛:“那你不是已经活了快一千年?!”
君城非把一条鱼剃好,递给我,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燕常青:“怎么可能有人能活一千年呢?”
“当然不可能。”燕常青老神在在的看着天空,“本王早已不是人。”
虽然这话没错,但我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啊?这不是说自己不是人吗?
安子一听这话,差点儿呛着,他咳了咳,说道:“那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君城非说道:“去了苍雪峰,不就知道了?他现在不想说,你再怎么问也问不出。”
燕常青,那是带兵打仗的王爷,那一定是心思缜密,性格坚定的人,这样的人,你就是严刑拷打,他不想说的,你也问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擦了擦手:“行了行了,吃饱了早点休息吧,安子,我跟你去找清单上的东西。”
君城非有些不赞同的皱眉:“这里离玉镇基地很近,若是他们对你出手,我来不及去救你。”
“你放心好了,他们现在的注意力,未必在我身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行了,你休息着。”
……
月光铺下青石板路,安子提着一盏灯,踢着脚下的石子:“你单独喊我出来,是有事跟我说吗?”
安子有时候没心没肺,可他也确实心思通透。
“等我们从苍雪峰出来,我会放一瓶血给你,你带着我的血和君城非,去一趟白仓基地,找柳访和周月,并告诉他们,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够解决这场灾难的计划,让他们想想办法。”我顿了顿,“这件事,一定要瞒住君城非。”
安子撇了撇嘴:“就他那态度,他会同意你单独行动吗?”
“打晕他就行了。”我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看着手里的清单,“行了,找了东西,赶紧回去。”
我们逛了半夜,终于把东西全都收集齐全,在医院串了一趟时,我还顺走了一针麻药。
我浑身酸痛,回了扎营的地方倒头就睡着了,脑子都跟着浑浑噩噩的。
燕常青在,我不信有人敢夜袭。
第二天一大早,我一下子坐起来,按了按太阳穴,实在睡得不舒服,还不如起来呢。
起码走路走习惯了,我就感觉不到身上疼了。
安子被我惊了一下,也坐起来了,脸上有点懵:“啊?怎么了?该出发了?”
“还没,早饭还没做。”君城非躺在一边,淡淡的开口,“我觉得有事要发生,睡不着。”
安子打了个哈哈:“你多虑了,我们四个在一起,能出啥事?”
燕常青挑了挑眉,拨弄着柴火:“别把本王带上。”
安子不满的说道:“说的我姐有危险,你不会出手一样。”
燕常青瞪了他一眼,别过头不吭声了。
合着我们四个都睡不着了,便开始收拾东西,君城非执着的坐在火边儿做早餐。
安子偷偷递给我一板儿药,冲我眨了眨眼睛,我低头一看,是一板儿止疼药。
这小子心思还真透彻。
他压低了声音:“我看到你手臂淤青了,这个你应该会需要。”
我谢过他,摁开一粒儿塞进嘴里,用矿泉水冲了下去。
吃过早饭,我们按照最近路线前往苍雪峰。
这条路横跨十个镇,用时大概要一个月。
来的时候因为我身上有伤,加之身份问题以及君城非的眼睛,所以选择绕路,虽然城外对我的观感可能不是特别好,但是城内对李秋阆的怨念与嫌隙一定比对我还要大,所以这一路我们选择了就近路线赶路。
三月十一,我们从玉镇出发,幸而一路如我所想,没有太大的变故。可是刚进青镇门口,就有一个人冲我撞了过来。
安子一把拉开我,那人一下子始料不及,直接扑倒在地上。
他忙站起身,目光看向我,却被安子拦住:“你是昔棠嘛?我…我是你哥哥啊…”
我全然不信,我母亲就我一个孩子,也从来没说过我有一个哥哥,这哪来的哥哥?
君城非皱了皱眉:“你瞎认什么亲?”
“我…我叫沈鸠。”他抓着安子的手臂,急切的看向我,“咱们母亲叫沈瑶,你胸口有一颗痣。”
我想明白什么,蓦然一笑:“安子,不必拦他。”
安子迟疑了一下,放开了手,沈鸠靠近的一刻,我骤然发难,抬脚踹在他胸口,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我踹退几步,手里的刀落在地上。
我低头点了根烟:“我不会动手除掉你,但是我可以卸掉你的手脚,让你自生自灭。”
沈鸠脸色惨白:“你什么意思?”
“我胸口那颗痣,是大学聚会的时候,为了穿礼服好看画上去的。”我走到他面前,弯下身子掐住他下巴,“我是你,就不会将沈瑶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他沉默了半天,深呼口气:“好吧,你赢了。我叫厉殃,确实不叫沈鸠,也不是沈瑶的儿子。”
“那你不如说说看,谁派你来的。”我甩开他的脸,指尖夹住烟嘴,“你一打四,恐怕不太可能吧?”
厉殃微微一笑:“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
他话音一落,我便看到一个微弱的红点,正印在我的手臂处。
燕常青淡淡开口:“谁告诉你,我们只有四个人的。”
有狙击手。
此时交锋,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冲安子打了个手势,他当下扔了一粒烟丸在地上,烟丸炸开,我当即转身拉住燕常青,而安子还没来得及扛起君城非,就见他回身一枪,阻了想要拦住我们的厉殃。
他是个瞎子,还有点铁憨憨,你说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就成了人家老大了?
现实再一次打了我的脸,还打得啪啪响,它再一次向我证明,现实永远比小说还邪乎。
一个明明看不见的人,怎么还能这么厉害?他的战斗力真的是我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我拉住他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看不见?你真的看不见?反正我什么也不记得,要是我死了,你就赶紧带着我的尸体回去,我把我的眼睛给你,你就能看到啦。”
如果说上次他一枪解决想要杀我的那个人是个意外,那这次就真的没法儿自欺欺人了。
他冷着脸抓住我的手,开口说道:“我只要你活着。”
我们当下便借着烟丸逃离现场,青镇的地形我还算熟悉,跟他们打地形隐匿,我们胜算还是很大的。
……
抵达苍雪峰,是在四月十七的清晨。
这也算一路奔逃,在镇中甩开他们用了三天三夜,又紧赶慢赶用了三天到了山里,除了燕常青,我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一进山,安子差点儿摔地上,他气喘吁吁的裹紧身上的棉袄,方言口音都出来了:“额滴个亲娘嘞,这都是些啥人嘛。”
燕常青嗤笑一声儿:“狗急跳墙了呗。”
我摆了摆手:“休息一下,避免夜长梦多,我们马上出发。”
我在笔记上写上厉殃的名字,将其与李秋阆,郑荷鸢和萧誊三人的名字划在一起。
他们四个人,应该是同一个组织里的人,而夜城的事,多多少少与棠棣城那一年发生的事有几分关系,唯一的不同是,夜城是意外,而棠棣城则是人为造成的。
从这个组织的人插手的行为来看,他们不希望我们能把这件事解决。
而他们的切入点,是在我身上。
从郑荷鸢将视频给我的那一刻,我就发觉了这一点,厉殃既然知道我母亲是沈瑶,那他们也很可能会以此做文章。
我母亲是什么人?她是禾安前时代空白时期的艺伎。
最重要的是,她是被通缉的人。
这下可好了,一个十恶不赦被通缉的人,生了个跟怪物为伍的孩子,这要是追究起来,那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啊。
我头大的把笔记揣回包里,君城非和安子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当即,燕常青便从前面带路,进入苍雪峰范围之后,我们反而不急了。
可没到中午,他就引着我们进了一个山间裂缝,扑面而来的热气吹散了风雪的凉意。
这裂缝内,别有洞天,钟乳石垂挂下来,闪烁着晶莹的淡淡微光,洞穴内的温泉水散发着热气。
燕常青开口道:“这里是另一个入口,是安全的,你们休息一下吧。”
安子都快哭出来了:“王爷深知我心啊。”
我还算好,有止疼药盯着,倒感觉不出什么。
君城非摸索着坐了下来,指尖摸着石壁,开口说道:“这里像是开凿出来的,一般古墓不会有这样的建造形式,会泄露墓中风水。所以,这应该不是你叫人挖出来的。”
“一半一半。”燕常青微微一笑,“这确实是本王默许的,一般建造陵墓的工匠,尤其是像本王这般,有身份地位的人的墓,一但建成,那些工匠都会成为陪葬者。不过本王不希望枉死无辜,便默许他们挖通了逃离通道。”
确实如此,可纵观历史,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像皇陵,王爷陵,为了严格的保密性,都会让建造工匠以死封口。
不过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那是不可比拟的,他们会偷偷挖凿一个秘密通道逃生。
但是燕常青居然这么大气,明知道会破坏风水,却也同意了。
我思衬了一下,说道:“也就是说,你躺进来的时候,还没死?”
燕常青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本王的样貌,像是寿终正寝嘛?”
我抬眼看他,他年纪不超过四十岁,模样俊郎刚毅,无论是搁在什么时候,那相貌都算是一绝。
可他那个朝代,史书记载的统计年岁录中显示,在没有战争时,全民平均年龄该在七八十岁左右。
燕常青这年纪,算是英年早逝了。
他进来的时候还活着,也就意味着他是假死。
倒也是,一个功高盖主的兄弟王爷,皇帝忌惮也是应该的。在那高座王位之上,是尸骨累累的路。
我们休息够了,便同他示意。
燕常青站起身,开口说道:“走吧。”
穿过狭窄冗长的通道,我们一路向下,这王爷的墓在山体之下。
经过千年桑田沧海,地形变迁形成这样的情况,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燕常青身姿挺拔,一开始我们还能说几句话,后来他怎么也不开口,我们便跟着沉默下来。
……
我一边描绘我们行走的路线图,一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画在笔记本上。
因为有先来的考古队,我们进入的时候格外顺利。
可等我进入主墓室的时候,身后的石门骤然降落,燕常青站定之后,璀璨的夜明珠将整个室内照亮。
有几具穿着考古队衣服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看伤口,应该是枪伤。
我看了眼手表,此时大概已经入夜。
燕常青淡淡开口:“本王带你们来的路,是一条安全通道,也是没人走过的机关道。你们要出去,只能走另一边,不过本王帮不了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
主墓室摆放着很多现代化设备,棺材已经被打开,且棺椁两层均被破坏,露出里面的玉床。
我转头看向四周的壁画,只觉得这哪是考古队?这分明是来破坏古墓的。
我抬指摸上壁画,只见壁画有的地方受损严重,颜料没有腐坏,全然是人为造成的破损。
安子问:“上面画了什么?”
“是雀之战神王爷的生平。”
我一边将信息摘录下来,拓印素描在笔记上,一边组织语言开口,同安子他们讲述壁画上的故事。
燕安雀之初期,钦克萨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燕常青自幼领兵,戊守边关,人称“战神王爷”。
他有个一女同胞的妹妹,名为燕九璃,她是先皇唯一的公主,一出生便深得恩宠,更是赐她九枚不同颜色的琉璃坠。
那时候燕常青在,便主张不割地,不赔款,不投降,不和亲。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要当宝贝一样护佑着,哪怕郡主和亲,他都不会同意。
有些事一旦开了先河,就没有止住的可能了。
燕军守城十三洲府,领兵打仗的是这样一个王爷,他守边关时,皇位上的人选,已经尘埃落定,先皇主张兄友弟恭,可新皇根基不稳,建树颇微,新皇当然忌惮。
世人只知燕常青,不知新皇。
可燕常青这个人,有权有势,对上不瞒,对下亲和,对内温厚,对外雷霆,想要找他的毛病,基本不可能。
可错就错在,外邦来战的,是个女子,燕常青退让三城,以退为进,可旁人只以为是他爱上了那女子。
于是皇帝将里通外国的罪名扣押在他头上,命令他放权回京。燕常青不在乎,照样领兵打仗,派遣九白回京保护燕九璃,而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反打了外邦一个措手不及。
并带军杀入城中,直逼帝京。
可待他班师回朝时,就见燕九璃跳下皇城,手里攥着一张血书陈情,九白阻止不及,想要护住她,却被万箭穿心。
燕常青疯了,他带军驻扎城外,千军将士皆素缟,他带人杀进皇宫,一刀斩杀了皇帝。
随后拥护新王登基,他以假死脱身,本想带妹妹入陵,却发现妹妹的尸体早已不知所踪,而九白虽是保住了命,却也失了武功。
如此,直到现在。
而他墓里的东西,是他用以阻止居心叵测之人,来查看他是否已死而派九白布置的。
君城非问道:“你那时为何不自己上位?”
“本王只是要这些人看看。”他坐在玉床之上,“本王可以捧起一个王,也可以捧起另外的王。”
安子随后问道:“那你妹妹呢?”
“本王派人几番打探,才知道妹妹已经亡故。”燕常青叹了口气,“她是故意如此安排的。”
“燕九璃觉得,只要你认为她还活着,你就一定还是那个战无不克的王爷。可她没想到,你会为了她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君城非沉吟了一下,“可,能在你眼皮底下带她走的人,能是谁?”
“本王胞妹的爱人,君念璃。”他将目光放到我与君城非身上,“本王大限已至,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心里一跳:“你让我叫你哥哥,是不是因为,我是你妹妹的转世?”
“你还是没变。”他答非所问,转头看向君城非,“你也没变。”
君城非面露茫然,但我还是听明白了。燕常青低低笑着,缓缓躺在了玉床之上。
“若待有缘,你我兄妹再叙。”
我想上前,却被一道铁栅栏隔住脚步,那道上下尖锐错开合成一道铁栅,燕常青转过头,眼里的情绪复杂,我独独看懂了他眼中的温柔和悲伤。
“哥…哥哥!”我不由自主的喊出了这个称呼,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儿巨石,“你…”
“有些答案,你抓住本王是得不到真相的。本王只不过是靠着蛊虫存活,只为了再见你一面。”燕常青缓缓闭上眼睛,“有人在找,能够让钦克萨动乱的东西。此番灾祸,也算本王无心之失。可这之后,本王不能再保护你,却也能最后帮你一次,愿你此生幸福。”
我呆滞在原地,燕常青的头发,寸寸雪白,而他无知无觉,慢慢的,一只红甲蛊虫从他的胸口破出,他的血,顺着玉床蜿蜒而下。
红甲虫抖了抖翅膀,向我飞了过来,它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一瞬间,它接触到我,从我的手背处钻了进去。
一阵剧痛从手臂一路窜上,我捂住手臂,下意识咬住唇,这一下咬得狠了,直接就把下唇咬破,血顺着下巴落下。
安子一把扶住我,我冲他摇了摇头,稳了稳声音:“我们先离开这儿。”
安子赶忙去拉君城非,我们三个选了另一个门走。
刺痛很快过去,之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那虫子似乎停在我的脖颈皮肤下,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也不妨碍我的身体健康。
临出门,我回头看了一眼,诡异的血色藤蔓窸窸窣窣的蜿蜒而上,将玉床裹得严严实实,随着血藤的蔓延,绽放出红色的花。
石门降落,将主墓室,连同夜明珠的光彻底隔绝在我们身后。
我打开无烟炉照明,开口说道:“这应该是考古队进来的通道,我们直走就可以了。”
君城非开口说道:“燕常青说,最后再帮你一次,他做了什么吗?”
“没有。”我一口回绝他的想法,“可能说的是解决掉李秋阆的事吧。”
安子欲言又止,看到我的表情之后,也只得作罢。
这条路没有燕常青带路,但也因为考古队介入留有线索,没有任何危险陷阱,所以我们也算一路畅通无阻。
我一路都在想燕常青最后同我说的那句话,他费尽心思用蛊续命,就是为了再见一次自己的妹妹燕九璃。
他当我是他妹妹的转世,最后同我说的,好像是将死之人最后回光返照时,将一切交付给声音,传递给我的最后遗言。
这阵子相处,燕常青虽然总摆着张臭脸,但是对我也算好,在保护我这件事上,也从没怠慢。
他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害我,这个红甲虫应该对我没有害处,可是那句话的意思,我还没明白。
出了墓穴,我们出来的入口,骤然关闭。
正是清晨时,阳光撒下,安子拍着胸口说道:“就这么简单就出来了?”
“燕常青回到他该在的位置,只能说明有些机关暂时关闭,直到我们出来之后可能会重新启动。”君城非顿了顿,“不出意外,他的墓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找到。”
我们只去了主墓室,并没有去更多的地方,想来燕常青的墓里应该有很多宝贝。
我脑子里闪出他的眉眼,蓦然一笑:“这样也好,他那样的人,不该被抬出去研究。”
君城非沉吟了一下:“他说我们没变,是什么意思?”
“姐是那王爷妹妹燕九璃的转世。”安子低下头翻着吃食,“那城非哥就是君念璃的转世咯,你们可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的一对。”
君城非弯眸笑了起来:“这样么?”
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安子这次真的说对了,因为我脑子里也是那么想的。
我们出来的地方横跨了整个苍雪峰,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檀镇的辖区范围。
安子找了袋饼干,刚要抬头,就看到我一掌打晕了君城非,我接住他的身子,还补上了一针麻药。
安子磕磕巴巴说道:“姐…你…你这…”
“带他回白仓,我得去青镇一趟。”
我将君城非放下,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放下,另拿了一个广口瓶,割破手腕儿之后,将血滴在里面。
安子脸色一白:“青镇?我们可是从青镇逃出来的…你再回去,那不是送死吗?”
“无妨,我一个人行动,暴露的可能性会小一些。这本笔记,你要交给一个叫邰秋凌的人。”我费了半天劲,将血放满,手上霎时多了几道深可入骨的口子,“行了,你把盖子盖上,分头行动。”
安子手都哆嗦了,他把盖子盖好,小心的连同笔记一起收进背包里,认认真真看我:“好…那你可要注意安全,我们白仓见。”
我微微一笑:“白仓见。”
安子点了点头,将君城非抱起,向着檀镇出发。
我们再见,可能就是在外面了。
很多事我不想让君城非知道,只不过是因为对这份感情的不确信与不自信,我不确信他的爱能走到什么时候,我也不自信我到底值不值得他那么欢喜。
当他知道真相后,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会不会因此面目全非?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连抽身的机会都没了。
我希望找回记忆那时,他仍然喜欢我——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他感激。
我将伤处理好,站起身离开。
三月二十夜,我抵达青镇,伤口崩裂严重,血顺着纱布漫出,沿着指尖滴落。
我一路东躲西藏,回了塔楼据点,将通讯打开。
“我…”邰秋凌还没说话,就皱眉看着我,“你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李秋阆已死。”我撕开一颗巧克力糖,咬进嘴里,“定位白仓位置,优先救援君城非基地的人,城中有一伙不知是谁为主的人,你们要小心。我要单独的救援,救出君城非之后,到青镇塔楼找我。”
邰秋凌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三天后,我会亲自去接应你。”
我挂断通讯,俯身在桌边轻轻喘息着休息。
我打算去一趟青浦商业街,找到九白离开的位置,虽然不能送他回去,但起码也算给他收尸。
只是我不知道找到他的概率有多大。
我失血过多,又补了两粒止疼药才减少了身上的酸痛,记忆成了一幕又一幕的碎片,在我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我捂住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忙从桌上抽出一张纸,颤抖着手在上面匆匆写下字。
视线被汗水遮挡,我已经看不清自己到底都写了些什么,只知道知觉告诉我,一定要把这些写下来。
随着痛楚越来越重,多日来紧绷的压抑情绪加之身体虚弱,终是眼前一黑,俯身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
我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照进来的阳光,轻轻眨了眨眼,方才适应,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低头就看到手上的笔和一张纸上的字,寥寥几笔,没有多少个字,写得很潦草,但还是可以粗粗辨认写了什么。
我
“青浦街”,“塔楼等邰秋凌”,“以自己的血解灾”,“最信任的人是君城非和安子”,“将眼睛给君城非”。
黑掉的电脑屏幕映照出我的脸,那是一张尖瘦的脸颊,略微婴儿肥。
我抬指摸上脸颊淡淡的花卉图腾,指尖一触碰,那花卉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整张脸苍白的可以,一双眼却格外凌厉,只不过此时全是茫然。我的左手臂有严重的伤,血已经凝固,只能重新包扎。
我拿起那张纸揣进兜里,将背包收拾好,拎住肩带单肩一挎,向外走去。
临出塔楼时还顺手撕了一张青镇地图,找到了青浦街的位置。
整个镇子荒无人烟,偶尔有游荡的怪物,一开始我还警觉他们的突然袭击,可后来才发现,他们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对我发难了。
青浦街中心位置,我四处打量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八条街道,微微皱着眉。
我心说,这他娘的是哪个有才的玩意儿建的?
不过既然是我写在纸上的内容,那倒是有必要四处看看。
我逛了八条街,终于在一条街中,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水蓝色的琉璃坠,旁边的花已经枯败,隐约能看出地上有一颗种子一样的丸。
我将东西收进一个塑料袋里,装进兜里,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灯塔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连接上卫星网络,查看最近的新闻,以便我能够完整的将最近的事整理清楚。
时间很快到了三月二十四的清晨,我无所事事,在灯塔里看了好几本书。
脚步声响起,我站起身,抬手做了招架手势。
上来的人,是个戴着鸭舌帽,有一双湛蓝色眼睛的人。他看我的架势,抬手从兜里拿出一本证件。
“邰秋凌——我来接你。”
我看了眼证件,确认无误,便放下手,点了点头。
他身后有个人冒头,开口说道:“凌哥,这就是…那个…沈…沈昔棠啊?”
邰秋凌微微侧头,低声呵斥道:“欧稔,不得无礼。”
我摆了摆手,淡然开口:“走吧。”
邰秋凌点了点头,压低了鸭舌帽。欧稔歪头看我,眼神闪烁不定。
出了塔楼,我才知道,这人是派了直升机来的,我们顺着直升机放下的悬梯上了飞机,直接出了夜城。
欧稔小声说道:“凌哥,被老板知道我们擅自进来,怕不是要被打死。”
我侧头看着窗外,纸上写的事已经基本完成了。
“有我担着,你怕什么?”邰秋凌转而看向我,“我们在夜城外的城郊中建造了一个临时基地收容幸存者,君城非他们就在那儿。现在我们去我老板山中的别墅,里面的医用器材齐全,你想做的事,我会全力协助。”
我没搭茬儿,等到直升机落地,一男一女很快向我跑来,男人应该是柳家的人,身上有蛇形图腾。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你没受伤吧?你怎么能把老大送回来一个人单独行动?老大要是知道你受了伤,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我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臂,茫然看他。
那女人诧然:“你不会是…彻底失去记忆了吧?”
我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邰秋凌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进屋再说吧。”
我们坐在会客厅时是下午三点,午后的阳光很是温暖,邰秋凌吩咐欧稔做了一桌饭菜,我当然不会拒绝面前的美食,大快朵颐的吃起来。
那女人叫周月,另一个则是名为柳访。
周月翻着病历单,说道:“她脑子里有块儿弹片,会压迫神经,导致失去记忆。”
邰秋凌沉吟了一下:“老板有最顶级的医生,这里有最先进的设备,我们可以帮忙做手术取出来。”
“沈姑娘委托我们调查她的血液,也发现了一些东西。”柳访面色凝重,“她的血确实有清除怪物体内虫子的能力,只是,可能我们还缺少了什么东西,她的血只能让其沉睡,且可能会出现不可逆的排异反应。”
“对了,沈姑娘。”周月突然叫我,“你让我做的事,他知道了。”
我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嚼了嚼咽下去,说道:“谁知道了?什么事啊?”
“你说过要把眼睛捐给我们老大。”柳访看了我一眼,“不是吧?你连他都忘了?”
我想了想,那张纸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既然那是我写下来的,就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肯定是不会反悔的。
我点了点头,继续吃东西。
邰秋凌说道:“就算她的血可用,但整座城感染基数未免太大了,就算把她放干了,那也不一定。”
我垂下眼说道:“这是你们的事,给我留口气就行。”
最后实在没办法敲出确切计划,我便提议先行准备,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
三月二十五日,我被吊在地下室放血,这锁着手腕吊起我的铁链,纯属是为了不让我因为失血过多摔在地上。
血管连通着我身上每一个可以放血的地方,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情绪依旧毫无波澜。
正在观测情况的周月猛的回头看柳访,惊诧的开口:“沈姑娘的血可以了!”
鲜红的血顺着细长的管子,缓缓输进血浆袋子里,时间变的漫长而无趣起来。
一晃,时间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我每三天来放一次血,怎么吃也补不回来,到后来只能先输血以求续用的供给足够。
期间,有个叫安子的人,几次想要阻止,都被我打发回去了。
我想起纸上的内容,觉得他应该同君城非在一起,便严令他不许将现在的事告诉君城非。
六月一,我坐在镜子前,脖子上戴着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坠,玉坠上刻着一个燕字,而那宝蓝色琉璃坠,被我串成手珠,挂在了手上。
我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瘦削的脸,拉低了衣领,脖子上那块儿明显的凸起,已经变得小了许多,几乎看不出痕迹。
这一日,邰秋凌安排我跟君城非进入手术室。
因为纸上的内容,我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君城非躺在我旁边的床上,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不管我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我抬眼看了看他,却没再说话,随着麻药劲儿起效,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少年远远的冲我挥手,腰间坠着宝蓝色的琉璃坠子。少年高高瘦瘦的,眉清目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新月。
“姐姐!”
他跑过来,试图拥抱我,可是下一刻,却被万箭穿心。
声音卡在喉咙,呜咽声儿都是嘶哑,喉腔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只觉得浑身都剧烈的疼痛着,声音终是冲出喉咙——“九白!”
“姐姐…下辈子…我还会去保护你…”
他的指尖抠着地面,拖下一行血印,嘴角血迹滑落,却仍努力的扯出一个笑,眼里却满是伤与愁。
下一刻,有个人将我的眼睛遮住,他声音温朗如玉。
“别怕,我带你走——”
那梦只有一点点支离破碎的画面,且有些模糊不清,我睁开眼时,半边黑暗与半边光明相交。
床头柜上的日历显示,现在已经是六月十三了。
门外传来一声儿吵嚷声儿:“姓邰的臭小子,你给老娘让开,里面是我闺女儿,我凭什么不能带她走?”
我强撑着下了床,将外套披在身上,轻轻拉开病房的门。
周月一脸愕然:“你恢复能力也太强了吧?做手术的时候你失血过多,比我们老大危险多了,我老大现在还下不了地呢。”
邰秋凌看向我,将抬起的手放下,指了指他拦着的人:“这是你母亲。”
我靠在门边儿看着眼前这个美艳女子,她看起来很年轻,说是我姐姐也不为过。
她穿着低胸装,看到我时,眼里一闪而逝的心疼:“昔棠…跟妈妈走吧,心里踏实。”
我沉默了一下:“好。”
柳访急切的说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老大去哪儿找你?”
“那是他的事。”
我转身进了病房,那自称我母亲的人,也跟了进来,帮我打包着衣服。
看向窗外时,飞鸟划破天际,我轻轻眨了眨眼。
一觉醒来,我什么都忘记了。我是谁,住在哪儿,有什么过去,我都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叫沈瑶,是你母亲。”她将东西打包收好,走过来轻轻抱住我,“对不起,你受苦了。”
我扯开一个笑,垂下眼帘:“我…不记得了…”
……
禾安0040年,八月二十三。
我病情大好,这场灾难也尘埃落定。周月,柳访,君城非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嘉奖。
具体的事我不清楚,也没过问,那是邰秋凌他们该操心的事。
外界对我的褒贬不一,我也充耳不闻。那一段时间沈瑶很忙,每次看新闻都很开心,一关上电脑,身上都是煞气。
我在郊外买了一栋小别墅,没事儿一个人打理打理花草,也算清闲。
我带回了周月和柳访手中,我的病历资料以及笔记,偶尔翻一翻,倒也能将这片段碎片一般的记事拼凑串联。
彼时一个暖洋洋的下午,我坐在花海里,左眼因为失明的原因,用纱布缠绕遮挡,在脑后扎了一个结。
在沈瑶拿出我的照片之前,我是不信任她的,可我没想到她真有我从小到大的照片,尽管角度都是偷拍,但我还是选择了相信。
只因我在网络上查找资料时,看到过关于她的报道。
她同我拍过合照的时候,应该在我四五岁的年纪,那时候她正被通缉,过得很不好,所以她抛下我这件事也情有可原。
沈瑶,也就是我母亲,她远远的冲我喊道:“昔棠,你看谁来了~”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伪装一时是演戏,可这都将近两个月了,能演这么久不露馅的,那一定是真的。
只不过因为失去了记忆,我对她,仍然觉得心有隔阂。
我收回思绪,将目光放到她身后的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安子,另一个有一双异色瞳,是那天跟我进手术室的君城非。
他的左眼应该是好的,是粉白色的,而另一只眼睛,则是深蓝色,如此一看,很是特别。
君城非踩上花海的小径,走到我面前坐下,我抬眼看他,复又垂下眼帘摆弄着手中的花。
他像是知道我不会回复他的话,便自顾自说起来。
“你彻底失去记忆的时候,我是开心的,你不会想着把眼睛给我了。”
“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同意了,所以我只要了你的左眼。我失明过,知道看不见的痛苦,可如果你执意要做,我拦不住你。那这样的痛苦,我们一分为二,各自承担。”
“就像你在苍雪峰,宁可打晕我也要自己一个人行动。我终于知道,那事到临头前的心慌来源何处,它来自对你的失去感。”
“你就像风一样,留不得,抓不住,除非我紧紧跟在你后面,否则永远追不上你。”
“我接受面目全非,一片疮痍的你,我接受十全十美,高高在上的你,我接受一片空白,来路茫茫的你。”
风过花海吹散一片片花瓣儿,不知何时,沈瑶和安子已经不在原地,只有我们在花海中面对面席地而坐。
我抬头看他,他眼里情根深种,却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你一个人行动,到你瞒着我做那些事,我都知道你的想法,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需要你需要我。”
我好像从他嘴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只不过那个我,实在陌生得很。
君城非小心翼翼拉住我的手:“我…可以陪你去经历未来嘛?”
我歪头看他,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看:“你和安子,是我最信任的人。”
他眉眼渐渐舒展,露出一个格外明媚的笑,连身上的冷清气场都少了几分。
那是我失去记忆之前写下来的那张纸,它告诉我,我最信任的人,是君城非和安子。
我在夏末的尾巴根时,同他和安子种了一片秋开的花,我从青浦街拿到的那枚如同种子一般的丸,也被我们种了下去。
我转头去看,沈瑶在不远处乘凉,安子直起身时,甩了甩头发,莹亮的汗珠洒落在阳光下,他一撩头发,看到我时微微侧头露出一个颇为阳光的笑。
君城非挽着袖子,抬手擦脸却擦了一脸的土。我走过去,抬指蹭掉了他脸上的痕迹,他低头时我们四目相对。
他错开目光,在我耳边轻轻开口说了句话,那句话被微风卷席,吹得很远很远,我被他拥在怀里,只觉得幸运非凡。
他说——
“不念过往,不惧将来。你啊,可不许再抛下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