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张枣》中收入的诗文大都是诗人的身前好友缅怀、纪念之作,诗文互补,相得益彰,可以说的上是“朦胧诗派”、“后朦胧诗派”主将的集体哀悼。当然与其说是集体纪念,倒不如说是一种追思性的证明。这些诗人身前的朋友们,试图在回忆过往的同时,去剖析这位天才诗人的诗歌,剖析他喷涌而出的诗歌天赋。尤其以柏桦、陈东东的两篇万言长篇回忆为甚。
犹记得第一次读到张枣时的激动和振奋,那时一零年某个秋天的午后,阳光琐碎,慵慵懒懒地照着学校后湖的湖面上,湖面上几支残荷支离,一副萧索肃杀的模样。我就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晒着懒洋洋的阳光,翻开了张枣,一翻便迷上了这些纷纷跳跃而出的回忆。这真是一个令人怀念和追忆的时代,八十年代的张枣,那个诗歌盛行,理想主义大行其道的年代,而张枣恰恰撞上了这股文学燃烧的焰火,而在四川读研究生的那段时间,更是联合川蜀的诗人,和北京的北岛一起,将这场地上与地下的诗歌热潮燃烧的汹涌澎湃。
就在那个午后,我仿佛回到了张枣所生活的那个年代,那个诗歌的“黄金时代”,数不尽的诗歌朗诵、笔会,孕育而出的诗刊。仿佛所有人都沉浸在诗歌的国度。透过这一篇篇回忆的文字,仿佛看到了诗人与诗人的相遇,诗歌与诗歌的碰撞。他们一起让八十年代的诗歌天空灿若星河。
我已经忘却了当时踏着夜路,沉浸不知归路的那种激动,是的,怀念张枣,就像是怀念一个文化符号,研究张枣的诗歌,就是在研究一代诗歌发源流转的历史,他们组成了中国现当代诗歌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诗人之间的交往,往往透露出了诗人敏感、锐利而又细腻的内心,而这些品质正是开启诗人诗歌的隐秘钥匙和密码。
我并未读过多少张枣的诗歌,从诗人们的回忆来看,张枣身前留下的诗歌并不多,付梓出版的就更少了,但从北岛对他诗歌的评价来看“他以对西方文学与文化的深入把握,反观并参悟博大精深的东方审美体系。他试图在这两者之间找的新的张力和熔点。”张枣足可以当得起刻在那一代诗人之上的文化符号和记忆。
近年来,作为“朦胧诗派”的老大哥的北岛,他开创的“英雄主义”写法更是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北岛又在顾城逝世二十周年之际,联合顾城生前的好友,编写了《鱼乐:忆顾城》,这位“童话诗人”本不需要什么回忆,他的本身就像是一则童话,而他的一生也像是沉浸在追寻童话的过程之中。
舒婷、毅伟、王安忆他们的文字沾满回忆,同时又似乎浸透血泪,这血泪里包含了他们的慨叹、惋惜、追思和哀痛。是的,他的一生宛如一个美丽的记忆。他有孩童般的童心和不谙世情,而恰恰是这孩童般的内心触动了诗人敏感的才情。他和谢烨,还有那个孤悬的激流岛。
而顾城的一生就像是一座孤岛,尽管有那个在火车上一见钟情的妻子谢烨的陪伴,也许在天国,谢烨也一样宽恕了这个童话般世界的破碎,继续守在顾城的边上,为他遮挡一切外界的纷纷尘世。
张枣和顾城,这个一代人的陨落,除了更多的令人扼腕叹息之外。透过诗人们的回忆,透过他们生前的遭逢,或许可以窥见这两个天才诗人之间的魔与谶。张枣英才早逝,孤游海外,耽酒迷醉终日在孤单与拮据的生活中艰难度日,时间和生活似乎像魔鬼一样遏住了诗人的天才。顾城,潦倒穷迫在国内度日,漂泊海外,孤悬一岛,最终在岛上结束了自己童话般的生命。他们都像是被命运之索链住一般,在如太阳黑子一般急速闪耀之后,便遽然陨落。这便是诗人难以逃过的谶言。
其实,纵使在过去的八十年代,诗歌及诗人都未占据过显要位置。他依然是属于某一群人,或是某一类人,诗歌似乎从古至今都为曾经历过“黄金时代”,纵使那些闪耀着纯粹光芒的诗歌天才,他们也一样属于某一个圈子内的集体哀悼,没有更多人会因为他们的墓碑,而多看一眼。也没有更多的人,能够跟他们对话与交流,他们是孤独的国王和孤独的太阳。
因此,我尤其爱这些回忆诗人们的文字,他们让我感受到诗人身前生后的美丽犹如一个梦,在时间的长廊上,凌厉的寒风吹彻,诗人的梦,独自蹀躞,没有一个肩头可以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