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大厦比别的城市高,帝都的路况比别的城市挤,帝都的夏天比别的城市热,但是没关系,活过了一个小时的地铁时间,在吹到公司空调冷气的一瞬间,钟毓又满血复活了。
每天早上重复着一样的过程,把早点放在桌子上,打开电脑,在开机的时间冲下被子接个水,早上的第一杯水一定是温偏凉的,因为一会儿快速消灭掉早餐之后,钟毓喜欢咕咚咕咚和一大杯水,而夏天喝温热水是一定不会达到“爽”的目的的。
钟毓今年26岁,来帝都一年多,在公司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虽然没有混到主管的位置,但该有的福利和奖励一点儿没少过,姑娘也知足,本着我还年轻我还需要多学习的心态,一直乐呵呵的朝九晚五,只是一年时间的波澜不惊,总会有点事情来打破这份宁静。
颜翼也没有想到,来到帝都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有这样一个意外之喜,钟毓和颜翼是高中同学,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男女同学之见的关系总有雾雾的感觉,而颜翼和钟毓就是其中一对儿,只是还没在一起,便很不愉快的再见,这一别,就是七年。
颜翼单手拎着双肩背,在HR的引领下往办公室走,钟毓正好拿起杯子想往外走,不经意间四目相接,回忆如洪水决堤般涌出,错愕间,两人双双愣住。
纵使年纪小的时候不欢而散,但终归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尤其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吃惊只是在转瞬即逝间,仿佛那一瞬对望只是时空停顿了时间,之后的一切自然而然,她侧身,他道谢,仿佛就该如此。
之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过,虽然两个人的部门互动频繁,但部门之间的工作有主管进行交接,钟毓和颜翼平时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两人过得也算相安无事,久而久之,钟毓也就在心里把这事儿放下了。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总会有一双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她,没有炽热,没有难过,没有跌宕起伏,仿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时间在忙忙叨叨中不停前进,转眼就到了年会的时间,这也是钟毓最开心的时候,毕竟除了在高档酒店里白吃白喝以外,还会有红包拿,而且对入职超过一年的员工,红包是有基数的,这对入职一年多的钟毓来说,怎么会不开心呢?
只是,人一开心,就容易得意忘形,一得意忘形,就容易出事儿,对此,钟毓同学可算是深有体会。
本来一切都在正常的进行着,钟毓身着一身黑色的小礼服,优雅而熟练的边和同事寒暄边扫荡着合眼缘的甜点,吃的一脸满足,忙得不亦乐乎,甜点吃多了,自然要喝点东西缓解一下甜腻的感觉,于是我们钟大小姐优雅的从桌上端起一杯看着像果汁的饮料,在配合着同事的哈哈哈中豪迈的一饮而尽,在液体顺着食道滑向胃部的时候,一股不属于饮料的异常灼热感由食道蔓延至全身,定格了钟毓的动作。
钟毓不能喝酒,不是酒量差,而是对酒精过敏,这不,这边刚下肚,脸就已经烧起来了,没一会儿脖子上就爬上了密密麻麻红疹,看着甚是吓人。
随着同事的惊呼,钟毓也从火辣辣的感觉中撇出了一丝清明,颜翼一转身就看见满脸懵懂,瞪着眼睛一脸呆萌和不知所措看着众人的模样,手还呈现在端着空酒杯的状态。
颜翼真心不知道钟毓酒精过敏这个事儿,还过敏的这么厉害,毕竟上学的时候没有喝过酒,而钟毓也没有跟自己说过,只是觉得刚刚还好好的人,一转身的起了一身疹子,再加上钟毓一脸无措的样子,明显是被吓到了,颜翼觉得这事儿很严重。
来不及拿钟毓的羽绒服,颜翼边拉着钟毓往外走边跟同事领导告罪“我先带她去医院”,还不忘在出门的一瞬间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给钟毓披上。
这个突发事件虽然没有打扰到宴会的流程,但也是让人们心里好好惊了一下,以至于在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有人默默的问了一句“他俩很熟吗?”
问题一出,全场静默,就是的,他俩很熟吗?好像话都没说过几句吧,可看刚才那个架势,单单的同事爱,好像又有点儿说不过去吧,摸摸鼻子,两个部门的人对着一脸求知好学的其他部门的人摇摇头,是真的“母鸡”欸。
再看这边的出租车的后座上,钟毓就没变过表情,依旧等着眼睛一脸懵,只不过现在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颜翼,如果不是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叠加,钟毓的体温一会儿比一会儿烫,颜翼真以为旁边坐的是个木偶。
“小毓,你没事儿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钟毓眼巴巴的瞅着颜翼,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你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这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眨眨眼,继续眼巴巴。
“你现在难不难受?你要不要……嗯,说句话啥的?”怎么看着一会儿比一会儿呆啊。
持续眼巴巴。
“……”
很久之后,有一次两人说起这件事,颜翼问她当时为什么没反应,钟毓的理由是,从来没喝过酒,不知道自己酒量在哪儿,除了被吓着了,还有就是不知道自己酒品怎么样,就只能在还可以保持一丝清醒的时候在那儿绷着,怕一放松酒劲全上来撒酒疯。
对于这个理由,颜翼想到当时自己心里的恐慌,担惊受怕的怕是什么大的状况,毕竟人都已经接近呆滞了,颜翼表示,要不是面前这个人是自己媳妇儿,分分钟开窗扔下去。
可能是晚上的过,帝都的路况出奇的让人省心,一路上畅通无阻,连红灯都没碰到几个,所以半个小时后,钟毓已经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吊着点滴,不知道自己在想啥,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不一会儿,跑上跑下挂号缴费的颜翼气喘吁吁的回到座位上,虽然是冬天,但还是跑出了一身细汗,手里还攥着一瓶酸梅汤和一瓶矿泉水。
“你要不要喝口酸梅汤,不知道能不能解酒,但酸一点儿可能会舒服一点儿。”颜翼把酸梅汤拧开递到钟毓手里,也不管她有没有什么动作,紧接着又把自己手里的矿泉水拧开,不过也没有往自己嘴边送。
“还是,先喝口矿泉水?”颜翼还记得上学的时候,酸梅汤一直都只是听说,没见过更没喝过,于是当酸梅汤第一次出现在小卖部的柜台上,毫不犹豫的买了两瓶,只是钟毓只喝了一口,就用自己的面目表情实力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谢谢”拿起酸梅汤,喝了一小口,正如颜翼记忆中那样,钟毓是真的不待见酸梅汤,而且还是宁可渴着也不喝的那种不待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酸梅汤,好像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看着钟毓一口一口的喝了小半瓶酸梅汤,颜翼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上去,对上钟毓不解的眼神,把她手里的酸梅汤拿下来,换上矿泉水“酸梅汤味道大,漱漱口吧。”
“呵呵。”一句话,钟毓忽然笑了出来,终于换了一个表情,眼中也有了灵气。
“你笑什么?”看见钟毓笑了,颜翼的心情也莫名的跟着好了起来,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没事儿”当时看着钟毓一副喝了毒药的样子,颜翼也是奔出去又买了一瓶矿泉水回来,让她漱口的,这一下,让她恍惚回到了还在上学的时候。
等水吊完了,钟毓身上的疹子也下去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已经到了凌晨,钟毓在医院换上了同事送过来的衣服,两个人出了医院的门,默契的谁都没有打车,就这样沿着马路走,谁都没有说话,钟毓是不想说,颜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凌晨的夜晚没有风,但是也挺冷的,钟毓的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一双眼睛望着远处的霓虹灯,没了上学时候的伶俐,倒也多了几分文静和柔和,在路灯的衬托下,尤其显得优雅。
“几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俗不可耐的开场白打破了宁静,颜翼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要下来,俗气的开场白有很多,为什么自己就选了这么一句最俗的。
“呵呵,嗯。”钟毓又笑了,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河,“眼光不错。”钟毓不算是个能放得开的女孩儿,但在颜翼面前却可以放松下来,从前是,没想到现在也是。
“你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什么时间都可以的。”
“嗯。”
“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的对吧?”
“嗯。”
“內个,我回去能不能加你微信啊,啊哈哈”
“嗯”
“那……”颜翼突然停下,异常认真的看着钟毓的眼睛,“你能不能给我个真正照顾你的机会,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很靠谱的,真的。”
“你还知道你之前不靠谱啊”上学时候的事儿,是没有那么介怀了,但既然他自己提出来,钟毓还是觉得能找补回来点儿就找补回来点儿。
“那时候不是小嘛,不懂事儿啊”看着钟毓继续往前走,颜翼只能一边跟着走一边措辞解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今天追不到手以后就更难追了。“而且你看,我们之前进一个班是偶然,现在又进了同一个公司,兜兜转转,我们总会遇见,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啊……”
之后,颜翼同学吧自己毕生的脑容量和词汇量都快贡献出来了,用之后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了,就差直接把俩人的生辰八字一摆,告诉钟毓“此乃上好姻缘,命运既是如此,姑奶奶您就从了我吧。”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拉越模糊,你问钟毓答应了没有?那我不知道,只是隐约能看见,两人的身影越靠越近,下垂的手臂越靠越近,一直到慢慢重合。
或许是生病更容易让身在异乡的人卸下防备,又或者除了当时的那点儿小不愉快,钟毓从来就没有对颜翼设下过防备,又或者真的是像颜翼同学说的那样,这一圈兜兜转转下来,说不是缘分有点儿说不过去。
只是后来听钟毓谈起这件事,她说只是当时突然觉得,如果有的时候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那么就在对的时间里,重新遇到一次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