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女子,人约花火

你们是中国人,专门过来日本看花火?

来伊豆热海,真是选对了。

来这儿的中国人不多,你们怎么知道的?有日本朋友介绍是吧?难怪呢,一般外国人都是去富士山玩上那么几天,都不知道来热海这儿玩的喔……

我这儿有位置,你们过来坐吧,要不等下我们这个小镇会有好多人来找位置看花火的,挤都挤不下呢。你们这么早就来真是明智。

你看他们往地上铺上一张野餐垫,就算人离开,那也是表示“这儿有人啦”!我们都喜欢在这个海港码头席地而坐,是观赏海上花火的最佳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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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文讲得好吗?谢谢,我年纪不算特别大,八十多岁而已,我的记性还好得很呢。我一直很喜欢看外面的世界,当我是还小姑娘的时候就很想去中国,还有一个朋友也是,结果他去了中国就再也没回来……

是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是说我身上的衣服很美?谢谢,是的,这是我们传统的和服。刚走过的那几个漂亮姑娘穿的也是和服?不不不,那叫做浴衣,跟我的不一样呢。看上去差不多是吗?我教你分辨一下,看两个地方就很不同啦。先看她们的脚,没穿袜子呢,再看领子,我的是两层,她们的看到吗,是单层的。

我们有句谚语:“立如芍药,坐若牡丹,行犹百合”,我身上的就是牡丹图案,代表“幸福”的意思。这和服很适合我?谢谢。

我们日本人,是很喜欢看花火的。穿着和服也好,浴衣也罢,与自己喜欢的人一块去看美丽的花火,想想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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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花火是起源于中国的吧?

我对中国很了解?因为他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听过这首中国的好诗,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听过,是那位去了中国没有回来的隔壁邻居哥哥告诉我的。那时候,他还跟我说,等他回来,就可以一起去看花火,而且……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说……他想看到我穿和服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如果早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我那个时候穿一穿小姑娘的和服也就罢了,当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你是说你妈妈见过那个时候到中国的日本军队?那时候黄河的水好浅,可以踩着水过河的?要是过黄河的时候你妈妈被日本军队抓住了,今天你就没有机会来日本见到我了。

那时候,我与你妈妈一样是个很小的小姑娘,真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

是的是的,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那么多年。

我们还是回到花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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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在炎热高温,难以入睡的夏季夜晚,静静看着夜空中五彩缤纷的花火,真是一个很好的消遣节目。

在深邃不见底的夜空中,一朵朵花火尽情盛放,是那么光彩夺目,可是转瞬间就掉落在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纯洁无常,令人心碎的美丽,可以令人暂时忘记很多事情,甚至暂时忘掉某些人……

所以,结婚,生子,养育儿女……按照原来的轨迹平静生活下去就好了。

现在,我孙女都那么大啦,自己约了人,穿上和服一起去看花火,就在那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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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年的花火大会太特别了,碰到来自中国的你们,那个曾经记忆最深但似乎早已遗忘的人,又突然浮现在我眼前。

我还清楚记得,他最喜欢穿白色的衬衣。我最喜欢看到他一笑起来,露出整洁白牙齿的样子,就像花火绽放的时刻那么难忘。我们一起读书,一起海边漫步。聊些什么?真的想不起来了,他喜欢中国的诗歌,我能记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应该就是那时候的事吧。

对,他那时候在东京大学读书,说那儿的银杏秋天可美了,一定要带我去看。

结果他去了中国。花火也好,银杏也罢,都像一个美丽的梦而已,只是梦中见。

不过,那段我最开心的时光,虽然很短暂,就像这美丽的花火一样稍瞬即逝,但是永远都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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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啰里啰唆了对吧,你们远道而来,为的是观赏我们的花火而已,不是来听我这老太婆唠唠叨叨这些陈年旧事……

什么?你们就喜欢听我这老太婆讲故事?太谢谢了。不过,这可不是虚构的童话。今天,我终于有机会可以讲出来了,真得谢谢你们。

活了一生,今天我终于等到了,这个多少年前我们一起约定的时刻,心里跟你轻轻说一句:

我穿好和服了。

我们一起去看花火吧。

因为,

我用了一生去等待的这场花火,不想再与你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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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这次去日本,去了伊豆半岛的温泉之乡—热海市(日语:熱海市/あたみし)。伊豆半岛以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小说《伊豆的舞女》而闻名于世。

而这篇随笔,是游历热海的海上焰火晚会后,记下一位日本老太太对游客自述的故事。

热海焰火在日本堪称独一无二,每季都会有精彩的花火大会。这些烟火在热海湾上傲然绽放,观光者一路沿着海滨水岸尽情欣赏,面朝大海,感受天空各色绽放所带来的奇景。

只要在花火大会开始前走一走热海街头,坐在港湾码头与当地人一起看花火,就会发现,原来一向被认为不苟言笑的日本人,在等待花火盛放的时刻,是那样热情洋溢与温馨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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