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老爹总是说我变了。

长长的夜里，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变了？

小时候，家道殷实，我最烦恼的事情是，被老妈放在柜子里的甘蔗和苹果，究竟要先吃什么；最开心的事情是，从门口小溪抓了几条小鱼；最关心的事情是，夜里大风，后山的板栗肯定落满地，我该几点起床去捡。

长大上中学，家道中落，我最烦恼的事情是，我弟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不哭；最开心的事情是，某个周末的早上，可以去早餐店享受5毛钱的早餐；最关心的事情是，去学校前，赶紧帮我妈把碗洗了，地也扫了。

等上了大学，自给自足，我最烦恼的事情是，在哪里兼职；最开心的事情是，跟大家去英语角，用不太通顺的英语跟大家畅谈；最关心的事情是，我妈和我弟吃没吃饭。

后来遇见了老爹，感觉漂泊的船只躲进了平静的港口，我最烦恼的事情是，什么工作才适合我，赚更多的钱；最开心的事情是，跟老爹规划我们下次要去哪里玩；最关心的事情是，主管究竟有没有发现我的才能。

逐渐在上海稳定后，生活有了小资的感觉，我最烦恼的事情是，项目总是在赶进度，我们总是在加班；最开心的事情是，又吃了一次好吃的火锅；最关心的事情是，怎么才能申请上国外的学校。

在清大念书后，重回学生的青葱岁月，我最烦恼的事情是，家里总是逼我结婚；最开心的事情是，在课堂上，我又学了个新的东西；最关心的事情是，老爹一个人在家带奶奶，他会不会烦，退休真的对老爹没影响吗。

一路走来，烦恼、开心和关心的事情一直在变，因为一路在遇见，也一路在怀念，我也一路在转变。可是不管怎么变化，有一些总是没有变。

我弟，一直是那个需要我牵着走的小孩，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抱在怀里的纯净的明亮的双眸。去年过年，晚上他躺在我旁边，偷偷跟我说，他小时候的事情都忘记了，但是有一件事情他一直记得。他说，“有一个晚上，好像爸妈去了外地打工，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生病了，发烧和一直吐，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看见你在那逗我开心，但是你眼睛是流着眼泪的。后来好像你还背着我去找姑姑，带我去看病”。刹那间，我泪如泉涌，因为我也记得那个晚上，和当时14岁的我心理的那种恐慌。小时候对你的爱是拥抱，现在对你的爱是唠叨。不知哪里来的使命感，总觉得你还很小，我应该一直守护你的感觉。

我爸，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小时候每年过年前几天的晚上，你突然回来，默默递来最贵的过年新衣，没拥抱，也没有很多话，总是一句，“我怎么觉得伟子有点不一样了”。那一段时光我们一年见一次，每次见面我当然都不一样。你总是默默，我也默默的，这是我们的默契吧。长大后，你变得节省了，每年过年我都默默地给你买衣服，但老妈总是偷偷跟我说，你都不舍得穿，只有我回家你才会偷偷穿出来。每次跟老妈聊电话，你总是说你没什么要说，可是我知道你都在旁边默默听着。“默默地”，这是我们之间特别的语言，暖暖的，难以描摹。我们之间的默契，以前是你默默地对我，现在是我默默地对你。

老妈，弟弟还小的时候，常常跑医院。有一个晚上，弟弟刚在医院打完吊针，你抱着弟弟，让我抓住你的衣角，浩浩荡荡的马路上，安静到只有我们的脚步声，昏黄的路灯，毛毛的细雨，你带着我们回家。我的心里，老妈永远是那块衣角，细密、结实和回家的温暖。每天晚上，你总是像个小孩一样拨打我电话，我愿意每天跟你通话，不厌其烦地开导你，为你守护。我们之间慢慢从我抓着你，到你抓着我，但这股“抓住”的力量一直在。

老爹，遇见你是一个美丽的意外，你是生命里不曾预设的美好。相识之初，我们总是讨论要去到处旅游，虽然不是所有的目的地我们都去了，但是我们依旧一起走过很多地方，厦门、福州、天津、北京、绍兴、杭州、南昌、济南、台东、台南、屏东和上海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和美好的回忆。我们一路旅行，你一路画，我一路欣赏，从你领着我，到我牵着你，渐渐地，我们都习惯了生活中多了一个你。当初的老爹，浓烈地像是天津的酱牛肉，丰富、回味；后来的老爹，意外地像是杭州的大雪，惊喜、诗意；现在的老爹，湛蓝地像是加路兰的太平洋，广阔、平静。我的心里，老爹慢慢地从“精彩”变成了“牵挂”。

我确实一直在变。

我也一直没变，心里的牵挂一直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