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他了。不经意的转头,有人叫住我。神差鬼使的一转头。白色衣服的大男孩,很高,很瘦。他的背影钳进浅浅的蓝蓝的天里,像是随时会散掉一样。他倒惬意,双手插进兜里。笑容很大,跟我说,第一眼就认出你啦。满眼的阳光,金色而孱弱的男孩,在那一瞬间咧开的嘴角。我缓慢的走近他。“你比照片上的要漂亮。”“很有气质。”
这个男孩熟悉而陌生。我曾经那么熟悉他的声音,就像熟悉我自己的声音一样,在那些充满谎言和虚荣的故事里,他的声音比什么都要熟悉。绝望的午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卑微而愤懑的日子,崩溃大哭无理取闹的夜里。
那些故事姑且一放,往后再提。
我们并排走在一起,我或许不知道怎样面对一个熟悉但又如此陌生的的人,我的心跳加速,并且紧张。他的睫毛好长,像蝴蝶剪影,细腻而美丽,侧脸也很立体,精致而略带些许伤感。
我开启了无脑的拉呱状态,他似乎就是一个大哥哥,或者某个久违的朋友,亲切,柔软,轻得像一阵风一样,或是秋天的蒲公英,柔柔的,一吹就散。和他一起坐地铁,沉默其实有些尴尬,我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左支右拙,嗯,言语上的。我轻轻的把手搭进他插着口袋的臂弯。这个动作自然而亲切,就好像是我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
但可惜,许过的愿望他已经不记得了,那些风一样的欢愉散落在尘封的旧事里,我们没有人,亦无法提及。
和他一起去肯德基,看他吃圣代。我忍不住按下快门多拍几张。我静静的看他。看他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眉毛,清秀却略带忧郁的脸庞。他看向我。他的眼睛像小鹿斑比,或是某种不知名的小动物,观察你,洞悉你,但可爱得很,是你排斥不了的东西,里面还有那些我看不懂的成分,我明白的,那叫阅历。不愧为学长啊。
“不要拍我了!”他看起来像是生气了,抢我的手机,还乱试密码。“还有一次.”他笑嘻嘻的递增到我面前。“自己来,别我动手。”能留他照片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让呢。我拿过手机,收好。不料他绕道我身后,圈住我,说“给我。”我们的手碰撞在一起,他的气息柔柔地包围住我,那一瞬间,我有些赫然,有些羞涩,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的,某种情感,难为情的,无法,也并不可能。
想请他吃顿饭,近距离观察他。于是我请了,他跟我说有点贵哦。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大众点评上买的,不贵,也不便宜,想把好的给他 ,另外装个逼,仅此而已。开始吃的时候,他说他心慌。知道他的病,因为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憔悴,孤独,并且难受。我看的出来。其实气氛还是尴尬的,两个人的胃口都不好,山珍海味摆在面前都算浪费。他叹息“要是以前的话我一定能全吃完。”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看他,他笑,也看我。相视一笑,吃不完的,饱了走人。
坐电梯的时候一个母亲怀里抱着小婴儿,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很可爱,甜甜地朝我们笑。走出电梯的时候听到“看叔叔阿姨多好”这样的话,我们才意识到,原来真的老了啊。哈哈。笑死我了。
顺其自然的,我的手顺着他的臂弯下滑,该牵住的还是牵住了。没有悸动,只是觉得温暖,像家人一样熟悉,或是如我之前所说,就好像我做过很多很多很多次。他一愣,反握住了,意外的和他脸庞不一样,他的手上有茧,薄薄的一层,干燥而温暖。“今天就破例吧。”他说。我知道这个意思,我俩对彼此的恶行心照不宣,正因为太过了年解对方的鬼样子,所以都很坦然。
太短。走路,大中午的两个神经病跑去看海,人类迷惑行为大赏。到了海边结果过不去,走在太阳底下闻潮热的海腥味,看闽南传统的红砖古厝,清透的阳光像是会呼吸。去沙坡尾吗?我问。
好啊,都听你的。正值晌午,连这避风坞的海水都如此温暖。我攥着他的手,紧紧的。和他坐在一家小店里,啥也没点,就干坐着。旁边的小孩子在滑滑梯,他看的出而入迷。忧郁,那么压抑的气氛。他就像旧故事里快要陈朽腐烂的一幅画,是快要烂掉的柑橘和快要发酵的苹果醋,清新却带有那么一层颓然而压抑的气味。走过艺术西区走过整条街道,走过冗长的大生里 ,走过常吃的小笼包店,走过华侨博物馆,走过猫街,走过洪山公园。我心念一动,松开了他的手。他转头。这样不够的。我说,十指相扣。好啊,那今天就破例吧。
这是太长太长又太长的一段路了。又太短太短其实就300米,到地铁口。就送到这吧,他说。
不了,送你下去。牵手到地铁口,无可奈何放下了。他把我往怀里扣。轻轻的一个怀抱,他瘦削的胸膛磕的我生疼。
我其实可以猜到,这个怀抱的真正含义。怀念,惋惜,惺惺相惜,棋逢对手,或者是某种对过去一年半认识的祭奠。
那么再见了,可能可以再见,也可能再也不见 ,我想来对你最好的祝福,就是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