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出身贫寒,虽然勉强读下了高中,但高考落榜。尽管如此,在他的打工圈子里,也算是高学历了,毕竟做过双水村的教书先生,何况自己又“有思想,爱思考”,从各个角度说都是一个文艺青年、大知识分子。
只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放在他的生存环境里,站在包工头的角度,更愿意雇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苦力”,我们的少平只好对过去的职业和学历只字不提。同时,为了更好的融入团队,他也刻意像同事们一样,不刷牙不洗脸,谈吐粗俗,甚至有牙刷香皂也都不拿出来,更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书学习,好为人师了。
我想少平这么做,还是为了生存,为了能够让包工头不嫌弃自己,让工友们不疏远自己,为自己营造一个现实而和谐的生存空间。事实上,少平也在通过自己的汗水甚至血水,努力证明着自己与普通的揽工汉毫无二致,他的工钱已经涨到了两块五一天,这在小工里,应该属于最高的了,相当于小工里的一级教授了。
但是,尽管路遥先生没有写,少平也没有丝毫流露出对周围工友的不屑,但至少,更多的笔墨用在了少平如何的与众不同,特别是在精神层面,明显让我们感觉到他的“鹤立鸡群”。
今天之所以谈这个话题,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亲身经历。25年前我大学毕业,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那届毕业生取消了研究生考试,我也被分配到了人事局、再到化工局、再到一个小化工厂,再到动力科。说是小厂,实际也有800多人,只是当年的大学生毕竟还不算多,何况俺还是一个重点大学的“天之骄子”。此时的我,实际上是虚伪的,总感觉自己毕业于名牌大学,学的是高精尖,可不敢让同事们说咱心高气傲,浮夸不实。于是乎,每天积极工作,努力与工友们打成一片。抢着打水、扫地、热饭盒,工作中也是努力抢前。但是,平心而论,在这个阶段我还是虚伪的,只想证明自己能上能下,即使干苦活脏活累活,也不比别人差。直到有一天,一件小事,彻底地改变了我,进而影响了我直到目前为止的一生。
那大概是刚进工厂两三个月,10月底,11月初吧,到了供暖的季节。我们化工厂动力科的一项职能是维护整个厂区的各种管线,防止跑冒滴漏。有一次需要切割一段新管替换旧管。切割新管有一个工具,叫“管钳子”,看起来异常简单,于是我又自告奋勇来割管子。但是,在一群工友的眼皮底下,貌似简单的管钳子到了我的手上却无论如何玩不转了。最终,还是一位刘师傅(大家叫他刘大鼻子,我之所以记住他,大概是因为她女儿也在我们厂,非常漂亮),像变魔术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管子切割好了。
经过这件事,我自然也学会了管钳子的使用。但让我想的更多的是,人和人其实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强多少,所不同的只是专业的不同和掌握专业的早晚而已。我虽然是学自控的,当天在场的工友们在这方面没我知识多,但理论上,即使刘师傅只有小学毕业,如果他马上开始学习初中高中本科,十年以后很可能是比我更专业的自控“专家”。而在一个学财会的中专生面前,在财务方面,她肯定是我的老师,比我强太多,尽管在自控方面我暂时可以做她的老师。
想通了这件事,我是快乐的。之后的这些年,我始终提醒自己可以帮助别人,但不能瞧不起任何人。自己的奋斗固然需要自信,但不能自私到为了自己的目标,为了压过别人,就盲目的狂妄自大,盲目的自以为是,甚至于幸灾乐祸。这样的思维方法让我摆脱了孤芳自赏和盲目虚荣,活得不那么压力山大。更主要的,这样的行事风格让我有了太多太多的朋友,五湖四海,三教九流,这其中不单有大师有精英,更有基层员工、司机文员,他们不单教会我专业知识和发展方向,更教会我做人的道义与规矩。更主要的,他们在我遇到各种困难时,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我帮助我。这辈子,我真的很幸运。
回头看,我只在工厂待了两年,就又回到学校读研究生,再就是走上职场、创业、再创业、直到今天再再创业。在他人的眼里,我是幸运的,但我知道所有的努力都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属于在不同的阶段支持我的朋友们。既然是朋友,就没有高下之分,谁又比谁强多少呢?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以当我的同事称我是“屌丝领导”的时候,我认为是对我最大的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