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清明我写过很多次,别人也写过很多次,类似却不尽相同。
此时,回忆里的清明是重合的,像抽屉里的褪色相片那般落满灰尘。
以前的清明,是闹的,小镇的人们都挤在了同一时间去扫墓,车子从公墓门口的几百米开外开始拥堵,即便派了交警去维持秩序,依旧是堵塞难行的。
今年不一样,新冠肺炎弄得人心惶惶,各行各业最近才开始正常运转。各地的中小学也尚未开学,日日似周末般的,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挤在周末的时候去扫墓。
况且我们一家在得到了公墓开门的第一时间便来扫了墓。此时离真正的清明日还有六天。
在我眼里,清明从来不是一个具体的日期,而是一种仪式,一份沉重。
2020年的清明,终于冷清。
这是个阴天,云遮住了太阳,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近几日的天气也开始转凉,即便在出门前特意加了件衣服,还是冷。
风是无处不入的。
一年不见,这里的松树长高了。
第一次见的时候,这片松树还没我的人高,这一年见一年见的,它从我的半腰,长到我的肩,而现在也已没过了我的头顶,颇有点吾家小女初成长的欣慰。
这一年一年的,变化总让人意外。
来时已有几处挂上了新的清明吊子,明艳的色彩在翠绿的松树里头很是扎眼。
以奶奶的习惯,会在祖坟前摆上两排酒菜,第一排放些鸡鸭鱼肉的,第二排是青团米饭,第三排是小小的酒盅。
酒菜是新的,但这些酒盅却有个二十来年的光景了,比我还要老些。这酒盅一年里也见不了几次光,大多是在橱柜的昏暗里度过的。
红烛也是必要,插在祖坟边的泥土里。烛火在风的吹拂下闪烁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拂灭,但这小小的火苗出人意料的顽强。
按照旧俗,下一步是拜谒先祖。
地下的人我大多是陌生的。奶奶说过,她爸爸曾抱过我,可我是没有印象的。
最年轻的人,是我的一位叔父,他的弟弟尚在世,我也认识,是老家隔壁的一位爷爷。
唯一有印象的是隔壁爷爷的妈妈,那时我还总去她家串门。
等我们挨个拜谒完先祖,奶奶会烧掉她折的金银元宝。这个,我小时候也是会的。
看着金黄的纸元宝缓缓地被火焰吞噬,原有的颜色被剥离,成了黑灰的余烬。
我猜这折了几天几夜的元宝真能化为先祖们在阴间的财产吧。
祖坟的后面还有着几排空坟,上面也种了松树,只是多了很多野草,青的黄的,枯的嫩的,都混在一起,杂乱得很。
在早几年前,我便开始恐慌,恐慌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些空坟上会多出我熟悉的名字。
幸而,目前尚未。
我知道,这并不是好的想法,但这种慌乱总在我目光触及它们时瞬间占据脑海,他支配着我的心情,把人弄得抑郁不堪。
除了恐慌之外,还有一种别致的悲伤缠据着我的心,最初的时候我以为那是对逝去之人的怀念,但后来我觉得这种怀念,在我这个年纪虚假得很,现在我把它归之为对生命的的敬畏。
地下的人虽有着血缘上的不借之缘,但他们毕竟没在我的故事里出现过一分半秒,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个模样,若说是对他们的怀念,真的荒唐。
今年的公墓很安静,往年的时候总能听见别家大声哭泣的声音。
我向来是平静的。感谢上苍眷顾,我很幸运,我爱的人都还在我身边,一个不落的,即便一年里总有那么几回会厌烦他们无休止的唠叨,但亲人之间的羁绊一次又一次让我们不断紧靠在一起。
平静中带着几分悲戚,这可能就是我对清明的全部情感。
离开公墓的小路,还是简陋得很,那座十来年的危桥依旧在风吹雨打中坚持着他的使命,不曾翻新。
当车轮辗轧过它虚弱的身躯时,我内心那种害怕还是和以前一样。
春天了,油菜花开了大片,很美,和曾经的清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