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最后一次见到陈生，他坐在我店里的吧台前，聚精会神的把玩我的菜单。
“给他倒杯水。”
我回头嘱咐我们美美的前台姑娘，“不用放柠檬，最近柠檬贵的紧。”
“小气样。”陈生抬头看看我，一边把菜单扔在一旁，一边接过前台姑娘递过来的杯子，“没听说过要大气为商吗，就这样能挣到钱？”
“那大爷你先把酒债清了，”我从柜台里抽出账簿，“盛惠527杯，零头给你抹掉，拿钱吧。”
陈生低头喝水，并没有理我
2
几个月前，我开了这家咖啡馆，地点偏僻，偏偏我又是个极懒的人，每天只耗在店里抽烟听歌，偶尔邀三两个好友关了店豪饮，唯一的雇员前台姑娘总是看着不堪入目的账簿劝我。
“老板啊，其实这个世界糟蹋钱的方法有很多，要不你试试吸毒。”
“我偏不。”我握着酒杯义正严辞，“我是个有梦想的男人。”
妹子翻了个白眼，抬手从酒柜上拿下一瓶walker，一脸鄙夷的给我倒酒。
3
陈生是我的酒友，说起来我与他并不相熟，他大概是我某个朋友的某个朋友，因为住的近的缘故，每每总在我这里发呆，也大概是因为生意实在惨淡，我也乐得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后来他索性自封员工，基本天天都来报道，自称并不用我支付薪水，只要每天酒水管够。
天知道我做了一个多么亏本的买卖。
那时候陈生刚刚分手，像一个制作劣质的安了定时的酒桶，每每过了晚上八点，总要狂灌酒精来填补空洞，可偏偏他喝多了聒燥得吓人，逢人就讲他的悲催恋爱史，也亏得我店里冷清，否则不知道要被别人修理多少次。
有一天我在被迫的听了他第47遍的爱情故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借尿遁逃跑，等我回来的时候，陈生正趴在我的吧台上，手指间的烟烟灰积的老长，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我凑过去，灭了他手里的烟，顺手先要推醒他，却听他口齿不清的呢喃 。
“为什么啊。”
不知是喝了太多酒还是带着哭腔，他问，“为什么啊。”
我愣了愣，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
音响里周华健声嘶力竭 。
“找不到色相代替，参一生参不透这道谜题，”
谁又参的透呢，你说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都会有答案呢。
4
“我要走了，大老板。”
陈生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回来，“去哪？”我默默把账簿收了回去，想着大概再没机会收酒钱，难免有点悲伤。
“没想好，大概去个冬天没这么冷的地方。”陈生耸耸肩。
“也好。”我抬手从酒柜上拿下一瓶新的walker，“为了庆祝你以后不用来蹭酒，这杯算我请你。”
陈生笑了笑，伸手接过酒杯。
等这瓶酒快要见底的时候，陈生略带醉意的挥挥手，“不喝了不喝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回过头来。
“老板，你说是不是有些事，人这辈子都过不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陈生笑了笑，又问，“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像是那似醉酒他的呢喃一样，他哽咽着，一字一句问我。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5
陈生走了，我一个人在店里抽烟。
亲爱的陈生啊，我如此亲昵的称呼你，因为我们其实是一个人啊，我依然知道你过不去的坎有多难捱，也自然知道你问的那句为什么问的是什么啊 ，电视剧八点档最狗血的一句台词大概就是：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是哪里让他失望了吗？”
我们总是坐在屏幕外，嘲笑里面的人，你看你看，喜欢的一开始永远带着斩钉截铁，可是最后离开的总是不明不白，我们都想不通为什么当初说可以做你一辈子依靠的人，现在连分手都不肯当面说，只好一遍一遍的在电话里争取：
“我能见你一面吗？我可以站的很远。”
可我们都忘了，其实生活的常态一开始并不是两个人，本来我们自己也是可以过的潇洒又骄傲的，只是因为生活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告诉我，碰巧是两个孤独的人啊，不如一起走一段路试试，我们都容易在突然得到关心的时候放松警惕，以为这种温暖可以持续到变成一种信仰，让我们放下防备去接受和付出，所以才在对方毫无预兆的抽离时害怕到站不起来。
我忘记在哪看过一句话说：
“一个人的孤独不是孤独
一个人去找一个不愿意见的人才是孤独”
我们明明曾经都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啊，其实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是对方变心了，却还是一遍遍哭着问他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我还记得刘若英唱过，挽留不是代表谁懦弱，说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会改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在这段感情里真的有亏欠对方的地方，只是把对方摆在了比爱自己还要重要的位置上。
我们都以为说完了所有的真心话，她就会被我门感动被我们留下，可是我亲爱的陈生啊，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呢。
不爱了连回忆都变成了负荷，要走的人血液里都带着疾风。
她又怎么会因为乞求而心软，因为心软答应在起风时还能给你送件外衣呢？
我拉开店里的门，11月的风冷的像是块生硬的铁，下雪了，我在漫天飘舞的冬雪里裹紧了外套。
我亲爱的陈生啊，今天我们就互相告别吧，我自然知道你的苦累，活在我心里只能借着酒精来说说心里话，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去旅行吧，让我们都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你心里的疑问我都知道，只是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啊。
你看你看，其事我告诉过你千万次，我们所见的光，和她所见的暗，其实同为一物，无论地狱，还是天堂，都能到达同一个地方，无论是琥珀色的森林还是白霜的城市，愚蠢的我们啊，这世界哪有不会崩塌的堡垒，哪有什么带不走的爱，就连这洁白的梦啊，都是爱织就的枷锁，欢乐的篝火早就灭了，白骨化成了灰，连泥土都碎了，这世界就只有我们还闪着孤独的光,漫长梦境的尽头啊，她早就忘了，我们曾像爱神一样的爱过她。
所以没有为什么，因为神佛都不说话，所以没有为什么。
再见吧陈生，再也别问我同样的问题了。
再见吧陈生。
6
后来。
后来我趴在吧台上睡着了，梦里陈生坐在我的对面，一脸认真的玩着我的菜单。
“老板啊，”他拍拍我，“其实也没关系的 我知道爱情里离散都是常态，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就放弃了我，这世上无解的事情很多，可就这一件大概能让我耿耿于怀了。”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陈生站起来向我挥手，语气轻快又愉悦，“再见了老板，放下放不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都是这贪恋这尘世众生美丽的俗子啊，靠漂泊才活在这世上，这世界这么大，下次遇见她的时候，就别放手了啊。
7
再见了我的酒友陈生，等你再回来，我提着坛好酒，再告诉你答案。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