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读书笔记(九)神经性罪恶感

在神经症的外在表现中,罪恶感似乎扮演着一个首要的角色。通常情况下,稍有风吹草动,这种人就倾向于产生罪恶感。

神经症患者往往倾向于觉得自己不配拥有更好的东西,并以此来解释自己的痛苦。如果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他就总认定那是自己的过错。即使明显是他人的过错。如果发生任何利益冲突或争论,他总倾向于盲目地认定他人是正确的。

神经症患者的罪恶感非常强烈,以至于他为了消除这些罪恶感而产生了一种想要使自己受罚的需要。

神经症患者自己在无意识中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是毫无价值的。甚至就在他似乎沉浸于罪恶感的时候,如果他人表现出一种对他这种自责信以为真的倾向,他就可能变得怒不可遏。

神经症患者在宣称自己毫无价值的同时,可能会强烈地要求获得他人的关心体谅和崇拜赞赏,而且还会明显地表现出不愿意接受任何一点批评。即使明显是友好的建议,也可能引起他极大的愤怒,因为任何形式的建议,都意味着是对他不够完美的批评。

大多数看似罪恶感的东西,其实不过是焦虑的表现,或对抗焦虑之防御机制的表现。与正常人不同的是,他不仅害怕那些可能发生的后果,而且预期那些与现实完全不相称的后果。

我们可以大致将其描述为对于遭到非难的恐惧;或者,如果这种对于遭到非难的恐惧已构成一种信念,那么我们就可以将它描述为一种怕人看穿的恐惧。

对于遭人非难的恐惧可以表现为各种形式。有时候,它表现为不断地害怕惹恼他人。它也可以表现为不断地害怕他人了解自己;甚至当他感觉到他人喜欢自己的时候,也总倾向于向后退缩,为的是避免对方一旦了解了自己就会将自己遗弃。它还可能表现为非常不情愿让他人知道任何关于自己的私事。

神经症患者展示给世界和自己的“面孔”与隐藏在这面孔背后的所有受压抑倾向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尽管神经症患者因为不能始终保持一致,因为必须继续所有的伪装而感到痛苦,但他仍然不得不全力保护这些伪装,因为它们是保护自己免受潜在焦虑袭击的堡垒。如果我们认识到,正是这些他不得不加以隐藏的东西,构成了他对于遭人非难的恐惧的基础,那么,我们就可以更好地理解为什么某些“罪恶感”的消失,并不能使他摆脱恐惧了。事实上,需要改变的东西还有更多。坦白说来,正是他人格中的不真诚,或者更精确地说,正是他人格之神经性部分中的不真诚,造成了他对于遭人非难的恐惧,而他害怕被人察觉的,也正是这种不真诚。

他不想自食其力,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在内心深处始终坚持要依赖他人而生活。一旦有人触及他的敌意性反应或要求,焦虑就产生了,因为他发现获得自己所需要的支持的机会遭到了威胁。

他想隐藏自己的软弱感、不安全感和无助感。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几乎不能坚持自己的权利,想隐藏自己是多么的焦虑。鉴于这一原因,他摆出了一副强有力的面孔。但是,他对于安全的特定追求越是集中在支配他人上,他的骄傲也就因此越与力量概念相关联,那么,他越彻底地瞧不起自己。

由于他从本质上瞧不起自己内心的任何“软弱”,因此他不顾一切地努力隐藏这些软弱。但与此同时他又总是害怕自己迟早会被人看穿,于是焦虑持续不断。

因此,罪恶感以及与之相伴随的自咎,不仅是对于遭人非难的恐惧的结果,而且是对抗这种恐惧的防御措施。它们同时致力于获得安全感和掩盖真实问题这双重目标。

这种自咎不仅可以保护自己免受对于遭人非难的恐惧,而且可以通过说反话的方式来获得正面的安全感。这些自咎也可以通过提高神经症患者的自尊心而使他获得安全感,因为这些自咎意味着他有一种非常敏锐的道德判断,因此使他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而且,这些自咎还能给他带来宽慰,因为它们几乎不涉及对自己不满的真实问题,从而让他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坏。

一种与自咎截然相反,但仍然能达到同一目的的防御措施,是通过使自己永远正确或十全十美来防止任何批评。这种态度有可能会发展到这样一种地步,致使他必须在最为无足轻重、最为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上也要保持一贯正确。

神经症患者用来保护自己以免遭人非难的第三种方式,是借无知、疾病或无助来寻求庇护。

疾病可以被用来当作一种逃避困难的手段,同时,它还可以被神经症患者用来作为一道屏障,为的是不让自己认识到:恐惧正使他逃避着不去解决他应该解决的困境。

避免他人任何非难的最后一种防御措施,是一种受害的感觉。

除了保护自己以避免遭人非难的恐惧,以及获得正面的安全感之外,这种自咎态度所具有的另一种机能在于,使得神经症患者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必要性,而且事实上它们成了改变的代替品。

对于不得不改变这一前景,他是极度害怕的,而且会退缩不前,不让自己认识到改变的必要性。悔恨自责确实比作出改变要容易得多。

神经症患者蒙蔽自己,不让自己看到改变之必要性的另一种方式,是把自己现有的问题理智化。那些倾向于这样做的患者,从获得心理学知识中获得极大的理智上的满足,但仅限于此。这样,这种理智化的态度就被他们用来作为一种保护手段,以免让自己体验到任何情感上的东西,并因此避免让自己认识到他们将不得不作出改变。

许多抑郁都是在一个人不能为自己的观点辩护,或者不能表达一种批判性意见后开始的。

神经症患者对他人的大量谴责确实会表现出来。它们可能会在绝望的压力下表现出来,更为明确地说,是在神经症患者感到他再没有什么东西会因此而失去的时候,是在他觉得不管自己的行为举止如何,都终究会遭到他人拒绝的时候。

如果神经症患者感觉自己正被或即将被人看透,处于遭人指责的危险之中,那么,他也可能以多少有些猛烈的方式对他人加以谴责。

通过受苦,神经症患者可以把自己作为一种活生生的谴责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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