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柱叔今年快七十了,煮肉做饭还是那么自信,常常端上一大碗自己做的红烧肉,挑起一筷子送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好像把生活中的所有不幸,统统都忘得一干二净。
大约十多年前,他的那个瓜二老婆死了,从此,他家那扇永远敞开着的门前,再也看不见那个身材瘦小,整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外地女人。只剩下形只影单的来柱叔进进出出。
人们常用命运多舛来描述生命中的一点不幸,但我想,这个词就一定是给来柱叔造的。
给出去的娃
他是家里的第十个孩子,母亲是续弦,父亲的前房妻子生了五个孩子,便辞世而去。他刚出生,作为父亲续弦的母亲也撒手人寰,三妗子抱回还没睁眼的他,把自己儿子的奶水分给他吃。
三妗子有个嫁到河对岸的同村姐妹,结婚好些年了只有两个女儿,三妗子就想把他送给她当儿子。
养母没有儿子,刚好抱来当个家里的顶门柱子,故取名:来柱。
养母视抱来的儿子为掌上明珠,虽在他到养母家后,养母又生了两个弟弟,但也没有减少对养子的疼爱。养父年轻时在国民党队伍里干过,国民党溃退后就归隐田间,养父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的活计啥也不会。养母能干,织布、做饭、丈量土地、计算工分,里里外外,样样能行,对丈夫敬爱有加。
每每养父出门去,养母约莫快回来时,就叮嘱孩子到路口去接。有次养父上会(赶集)回来,肩上扛着一罐子醋,正在织布的养母一抬眼看见养父已进院子,“吆!他伯回来了,还说让娃到路口去接你。”边说话边从织布机子上往下走接养父。“啪----!”恼怒的养父连醋带罐子一齐摔向了养母。
养父母对来柱的疼爱有些放纵,到上学的年龄了,不想上学就迟一年去。上了学,背上养母缝的小书包,小学一年级上了一年又一年,最早的同学都毕业了,他还在一年级读书,学校里的孩子调侃他是“老班长”,老师背地里叫他“老八年”,因为学上了八年,人还在小学低段。虽然如此,但村上的大人小孩,人前背后没人敢提他是抱来的孩子,谁要敢提一个字,养母回找到他家连哭带数落,没有半天不会罢休。连嫁到村子里两年的媳妇们也不知道来柱是抱来的娃。
一晃两个姐姐都先后出嫁,来柱也十几岁了,这年,刚刚五十岁出头的养母得了场大病,病还没彻底好,已经上学的大弟弟总是拿这个同学一支笔,那个同学一个本,老师找到家,母亲气的病情就更加重了,多方求医无门,养母弃世而去。
村子里老老小小都赶来帮忙,来柱不哭,抱着才一岁多的弟弟喂他吃的,有人抡起掌打来柱,慨叹来柱妈太年轻,让他哭几嗓子,来柱倔强的扭扭头,就是不哭。
养母去世初,一圈孩子要吃饭,养父硬着头皮上锅做饭,按着自己的想法熬包谷糁,但他拿不准水和包谷糁的比例,更辨别不出生熟。熬一锅半生粥,又哭又嚎的小弟弟吃不下去。
佛说苦难是一种修行,逆境是一种沉淀,可苦难就是苦难,躲不过,绕不开。啥都不会干的养父拉扯着三个儿子生活。两个出嫁的姐姐一个跟着丈夫去了新疆,一个因为家庭琐事在母亲病重时就跳了涝池。眼下家里更多的担子就压在十几岁的来柱身上。就这样,来柱的日子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学是上不成了,不但没人宠没人疼,还要割草、放羊、做饭、上地、管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