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就像缓慢流淌的音乐

《万物的签名》一书中,女主阿尔玛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她父亲亨利脾气暴躁却极其聪明勇敢,他从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子打拼到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私人植物园。知名的专家、学者们是家中的常客,在自然科学的氛围中长大的阿尔玛智商高于他人,情商却稍显低下。优雅严谨的母亲以上等家庭的家教对她严格要求,喜怒不形于色,一生几乎都不曾亲密、温柔的对待阿尔玛,她有心里话只会找保姆诉说。

母亲出生荷兰名门,跟随有一些钱却未知前途的亨利移居美国,余生再未与家族联系,她深知自己的丈夫虽然暴躁,但是内心是个孩子,她为亨利处理一切杂务,对他甚是宽容,死前对阿尔玛说:“不要离开你的父亲。”这句话是遗言,也如同咒语,阿尔玛孤身陪父亲终老。

阿尔玛用一生的时间来研究自家植物园里的生物——全世界稀奇的植物源源不断的运送来此,但是几十年过去,“她熟悉所有的树木、岩石、鸟兽和仙履兰,她熟悉所有的蜘蛛、甲虫、蚂蚁。这里没有新鲜的东西供她探索。”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太了解看起来死气沉沉喜阴的苔藓。这个发现如同一道光,照亮了她的后半生,她开始搜罗并种植世上所有品种的苔藓,花几十年时间观察它们的毫厘生长。

阿尔玛长相不美丽,身材高大,也缺乏母亲的优雅气质。加上亨利耻于跟一般的名门望族交往,认为他们的谈话空洞乏味,礼仪繁琐无趣,因此家中只待学者专家为座上客,所以阿尔玛接触的人很有限,二十岁时爱上的自然杂志编辑却不爱她,两人维持了一辈子的友谊。四十多岁时又无可救药的爱上安布罗斯——一位身无分文的植物插画家,以为爱情降临的阿尔玛冲破阻碍与安布罗斯成婚,婚后才知安布罗斯只追求灵性相通而非肉体相交,她痛苦不已。直到他离开,阿尔玛都无法得知原因。安布罗斯到达塔希提岛三年后死去,阿尔玛怀着要解开疑问的决心踏上旅途,最终觅到答案......

看的过程中,我始终想起《百年孤独》,都是父辈到子辈的经历,家族的兴起、衰落等等。看他人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历程,都浓缩在一本小小的书中,那自己的一生时间又算什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你的不平、焦虑、浮躁等等又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粒尘埃!

阿尔玛就像苔藓,“看似平凡、单调、朴素,甚至原始”,一生无性爱(苔藓也是),却“强壮的不可思议”。

当她爱上安布罗斯的时候,像服下了一味药,她兴奋的不需要睡眠,她充满无限精力与生气,“怀着纯净悸动的眼光看待一切,区区小事都变得具有启示意义”。她获得了极大的力量,“她发现自己解决了困扰多年的植物学疑问。”

只要在她身边,他便已获得心灵极大的满足,他只与她十指相握,就会像个孩子一样带着微笑安然入睡。而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她不仅需要精神上的沟通,也想要肉体更深的交流。她百思不解他为何不碰她的身体,甚至裸身相对安布罗斯,可是安布罗斯惊恐万状,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般逃离她身边。这使她痛苦莫名,她必须使他离开。可是当安布罗斯离去时,她的哀伤便永无休止,悲痛底下仍是悲痛,深不可测,最后完全不再像悲痛。他带给她的伤有多痛,她便爱他有多深。

在塔希提岛上,她终于找到使她痛苦的原因。安布罗斯是个神灵般的人物,阿尔玛通过他人的叙述,终于在了解他的同时,将他的善与爱内化为自己的力量。从此,“这世上她曾经知道或爱过的一切,都缝合了起来,成为一件东西。”

我想,这件东西就是“爱与信仰”。

看西方的书籍和电影,内在精神大多归为爱与信仰。《血战钢锯岭》中的男主同样以强大的信仰力量支使自己在战场上活着走出去。

看此书之前,我不曾认真了解过苔藓,也不曾细心观察过万物,书中说“上帝在世界上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每一颗果实和每一棵树的设计当中,都隐藏着改善人类的线索。整个自然界就是一种神的代码”,作者说这是“万物的签名”。

我为书中这段关于苔藓的描述入迷:

从简单的角度来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研究。苔藓一般不是由它本身来定义,而是由它欠缺的部分,事实上,苔藓欠缺许多部分。苔藓不结果,没有根,高度不超过几英寸,因为没有足以支撑本身的内部细胞架构;苔藓不能在体内传输水分;苔藓甚至不能发生性关系。(或至少不能以任何明显的方式发生性关系,不像百合花或苹果花——事实上,也不像任何其他花——有明显的雌雄器官。)从人类的肉眼观察,苔藓的繁殖是一个谜。因此,苔藓也有一个为世人所知的名称:隐婚——隐花植物门的通俗叫法。

在各个方面,苔藓可能看似平凡、单调、朴素,甚至原始。相比之下,从最简陋的城市人行道上冒出来的最简单的杂草,都还要复杂许多。不过,很少有人了解但阿尔玛却逐渐了解的一点是:苔藓强壮得不可思议。苔藓吃石头,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反过来吃苔藓。苔藓吞食巨石,虽然缓慢,却具破坏性,一餐持续数个世纪。只要时间够长,一个苔藓部落能使悬崖变成砾石,砾石变成表土。在一层层裸露的石灰岩底下,苔藓部落形成湿淋淋、有生命的海绵,牢牢附着,直接从石头上吸取含钙的水。久而久之,苔藓和矿物质融合在一起,本身变成石灰华大理石。在那坚硬的乳白色大理石表面,你永远看得见蓝、绿和灰色的纹理——古苔藓部落留下的遗迹。圣彼得大教堂本身,即是以这种由古苔藓部落生成并染色的产物建造而成。

苔藓生长在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生长的地方。它长在砖头上,长在树皮和屋瓦上,长在北极圈和气候最温和的热带,也生长在树懒的毛皮上、蜗牛的背上、腐朽的人骨上。苔藓,阿尔玛得知,是在曾被烧毁或成为不毛之地的土地上重新出现的第一个植物生命迹象。苔藓敢于诱使森林重获新生,是一种复活机器。一丛苔藓能够连续四十年呈休眠干燥状态,而后,只要泡个水,即可再度复苏。

苔藓唯一需要的是时间。

大千世界,万种花草,苔藓如谦谦君子兀自生长,静悄悄的铺满填塞了石缝、墙面、树干、台阶。任何地方,任何季节,若你留意,皆能入眼。

这个喧闹的世界,真的需要多一些甘于寂寞的精灵。春来了,若你路过蓬勃的草木和艳丽的鲜花,亦不要忘记默默无声的苔藓。

因为,寂静有时候听起来就像是一首缓慢流淌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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