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7版红楼梦的女主角陈晓旭削发为尼,遁入空门,在娱乐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人好奇,她身家过亿,事业有成,为什么会如此“想不开”,却不知这可能恰恰是“想开”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曾专注于财富的积累,但长久以来却发现,物欲的增长并没有带给她和家人真正的快乐。
近年来有“出世”意向的艺人似乎越来越多,他们原本站在聚光台上,享受着鲜花与掌声,但却似乎并不快乐。凡尘琐事,欲望与压力,总是不断地加之在人们的身上,直逼着人发出“人间不值得”的感慨。人世赋予凡尘太多的欲望,却又没有给予我们同等实现的能力。而远离红尘,六根清净,内心的平和与安定,或许才是快乐的真谛。
在翻看《李叔同》这本书的时候,对于这种禅意似乎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也似乎更能懂得陈晓旭的选择。因为李叔同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最开始知道李叔同这个名字,是从《送别》这首歌开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悠远而悲伤,仿佛诗人一样的心境,又有着禅修一样的旷远。
诗人是要“入世”的,他需要遍偿人间百味,才能通晓人情冷暖;而禅修又是要“出世”的,他需要远离红尘琐事,断绝七情六欲,才能获得此番悠远宁静。李叔同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李叔同的一生可以分成两个阶段,1938年以前是他的前半生,富家子弟,锦衣玉食,浮浮沉沉,风流荒唐;而1938年以后,他遁入空门,从此不问尘世,诵经念佛,一饭一蔬。
从风流到淡泊,其间的跨度之大总让人不禁感叹,但在《李叔同》这本书里,细细品来却能发现,他的出家其实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他的遭遇,他的性格,他所接触的环境,与生活的时代似乎都在说明,李叔同注定是佛门中人。他与佛有缘,佛门是唯一能让他达到“心灵上的满足”的地方。
李叔同与佛门之间的缘分,可以从他的出身说起。相传,在他出生的时候,有一只喜鹊衔了根松枝放在他母亲的床头,既象征福缘,也象征着佛缘,而后来,这支松枝便一直被李叔同带在身上,引领着他迈入佛门。
无论传说是真是假,李叔同和佛都有扯不净的渊源。他的家里有很浓烈的宗教色彩,父亲便是信佛之人。这种家庭环境的熏陶,从小就在李叔同的心里埋下了佛缘的种子。而父亲的葬礼,更是让这种子萌发出了幼苗。
父亲李筱楼在李叔同五岁那年病逝,由于李筱楼平时信佛,又乐善好施,所以他的葬礼充满了宗教色彩,法师“置磬钟木鱼,燃法华香烛”。一片祥和宁静,不像是葬礼,更像是重生。这一幕与满室的嚎啕哭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恰好被李叔同看在了眼里,在他当时看来,似乎并不哀伤,也不恐惧,反而有几分茫然和陶醉。
环境对于李叔同,起到了很大的熏陶作用,在他迁居杭州时,这一点表现得更为明显。杭州是一个佛教文化相对发达的地域,李叔同居住的地方附近就有很多的寺庙,他闲来无事时,时常喜欢观察僧人的生活状态,在他眼里,僧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不受尘世所累,而这正是苦于尘世的他所向往的。
那时的李叔同是十分苦闷的,一方面时局动荡,人心涣散,这让他十分不适,他有他的清高孤傲,被称为是“精神洁癖”。他看不惯那些卖辱求荣之人,反而更亲近虔信佛教的知识分子,认为佛教能够帮他洗清前半生的荒唐“罪孽”。在这种极度的精神渴求之下,佛教与佛法,成为了李叔同的救命稻草。
另一方面,那时对于李叔同来说,正是爱情、亲情尽失,令他倍感孤独的时刻,而战乱又使得家道中落,他的生活从富足突变为困窘,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放弃自己创办艺术学校的梦想,只当了个普普通通的教员。
学成归来,只能谋得教员一职,对于李叔同来说,本就是不小的打击,而那微薄的收入,在照顾两个妻子时,又显得如此捉襟见肘,加之病魔缠身,身子不听使唤,俨然一副“废人”的模样,更是让他负累不堪。这让他只想逃离这种困顿的生活。而佛门,似乎是他能寻求内心清净的唯一选择。
说到李叔同内心的苦闷,还要追溯到几个人的身上。其中之一就是名伶杨翠喜。
纵观李叔同一生的经历,他的情路十分坎坷,年少时爱上了杨翠喜,但却遭到了抛弃,无果而终。这份感情一直牵绊着他,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造成了极大的痛苦,以至于他日后,虽仍流连于多位名伶、名妓之间,却始终不能忘怀。
此外,李叔同的母亲王凤玲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王凤玲一生凄苦,十分孤独,几乎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李叔同的身上,期望他从商以继承家业。但无奈李叔同对此并不感冒,而是整日流连于名伶与艺术中间,更鲜少回家,这让王氏异常悲苦和孤独。所以王氏早逝以后,李叔同便将母亲的去世归咎在了自己身上,始终饱受愧疚之心的折磨。
李叔同出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源于夏丏尊。李叔同原本只是亲近佛寺,喜欢那样的环境和心境,试图通过“断食疗法”抵抗疾病的痛苦,找回原来的状态,因此时常在寺庙中居住,但并没有真正剃度受戒。直到夏丏尊前去探望,说了一席气话,称他这样子是“不伦不类”,李叔同像是突然受到了“激励”,随即剃发为僧。并终其一生,将弘扬佛法,律宗持戒作为了追求。
回顾李叔同的一生,他是荒唐过的,他走章台,捧坤伶,为子不孝母,为夫不顾妻;但他也清醒过,他教学严谨,培养出一代高徒,研学精湛,为中国的戏剧、诗曲、美学、乃至佛学律宗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可见无论是出于愧疚与逃避,还是尊崇与信仰,李叔同都走上了这样一条路,在这条路上修行、忏悔、普度众生。而你我皆是众生,在这一幅幅充满禅意的画卷里,亦可“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