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记得一年级的老师是个女老师,很年轻,高高的,声音很好听。
父亲后来告诉我,他带我去林场子弟小学报名的时候,因为我的个子小,老师就问:
“你几岁啦?”
“我七岁啦!”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蔡金星。”
“蔡星星?”
“不是,叫蔡金星!”
“什么?蔡金金?”
“唉,都不是啦!我叫:蔡!金!星!”
“哈哈哈……”
我的学习生涯就在老师们一阵欢快的笑声中开始了。
后来父亲每次说起这件事,总是说:“都七岁了,讲话还是带着奶味。”
只记得老师总是在上课时,用她那柔美的声音带我们很大声地朗读课文,又很大声地背诵课文。然后我们大家总是使出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把课文喊出来,教室里顿时一片万马奔腾。那时的我们总是把背课文当做唱歌。上课背,下课背,吃饭呗,睡觉背,连上厕所都要背几句陶醉一下。直到现在,许多文字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清晰可见。
后来,一年级的第一次考试我考了八十八分。老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很好!”
后来,我拿了林场子弟小学的奖学金,父亲对我说其实那次我考八十八分的成绩在班上排名第十二。
我记得当时班上只有十二个同学。
可惜,一年级后那个美丽的女老师就离开了。我再也没见过她,连她姓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二
三年级的时候来了一个张老师,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圆圆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他音乐课拉手风琴时,班上最熊的孩子也坐得端端正正;他体育课打羽毛球的时候,矫健的身手总是让大家拍红了小手掌;他上语文课时,给我们讲《三国演义》,结果大家课后都抱着《三国演义》不放……
一个秋日的午后,太阳软软的。
张老师一进教室就对我们说:“今天下午我们去爬山好不好?”
“好!”大家一阵欢呼雀跃就出发了。
我们的教室后面就是大山。春天,满山的红杜鹃像火一样艳丽,摘来尝一尝,酸里带着甜;夏日,茂密的凤尾竹林清新凉爽,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去处;秋天,那满山的野果总让我们上课时心不在焉。到了冬天,如果是下了雪,满山的白雪像给山林盖上了厚厚的白棉被,我们肆意地在“被窝里”打闹,总是要在老师的各种催促下才会依依不舍回到教室。
那一次,在张老师的带领下,我们爬到了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杜甫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所描述的意境。
在张老师的带领下,我们有了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到南平的城里参观了动物园、第一次到富屯溪的沙洲上露营、第一次去参观顺昌最现代化的工厂“顺昌水泥厂”……
后来,因工作需要离开教师岗位的张老师总是说,当老师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三
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据说是个知青。他高高的,却瘦得吓人,姓王。
他爱讲故事,也会讲故事。语文课讲着讲着,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屁股一抬,坐在了讲台桌的一边,开始了他的故事:什么上山砍柴遇到鬼,夜晚捉田鸡大战五步蛇,挖竹笋挖到马蜂窝,看瓜时睡在废弃的古墓里等等,常常听得我们如痴如醉,忘了下课放学的铃声。
他常常说自己身手了得,在当民兵时,几个小伙子都近不了身。班上的男同学看着他那竹竿似的身材都很不以为然。
有一次,学校里不知怎么地就来了一个疯子,在校园里追得孩子们四散奔逃。王老师恰好从食堂打饭出来,他把饭盒往地上一放,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疯子。没想到疯子劲大,一挣扎,王老师摔了一大跤,同学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王老师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了上去,又一把抱住那疯子。这时,学校的其他老师也赶来,一起制服了疯子。大家在一旁热烈地鼓掌起来。
他最爱留同学。经常快下课时总是严厉地说:“某某某、某某某下课留下,傍晚做完作业再去吃晚饭!”很奇怪,被留下并不一定是学习不认真的同学,而且被留下来的同学第二天都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昨晚老师请他们吃了大餐,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老师确实是请他们吃了大餐:留下的同学都有机会到老师家吃师母下的面条。许多同学都说那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美味。可惜我从来没被王老师留下过。
有一次,我参加县里的现场作文比赛,获得了“二等奖”,王老师得到消息是晚上十点多了。他跑来宿舍找我,说是要请我吃饭。我也很开心,就兴冲冲地跟着他朝校门走去,结果学校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出不去。王老师身高手长,三下五除二就翻过大铁门出去了。我个子小,力气小,怎么也爬不上去。王老师急中生智,让我从门下缝隙钻了过去。到了小街上,王老师请我吃了一碗拌面一碗扁食,他要了一小瓶二锅头,点起一根烟。他说:“写文章不能没有酒,就像李白……”然后给我倒了一杯。又说:“写文章不能没有烟,就像我!”又递给我一支烟。然后还说了很多写文章的好处,最后总结似的地说:“你看,今晚请客用的就是稿费。以后你拿了稿费可别忘了请客。”
可惜我酒量不行,烟也戒了。这大概是我至今都没能拿稿费请王老师吃饭的原因吧。
四
高中三年,不知为什,班上的老师走马灯似地换。
高三时,我们文科班来了一个教数学吴老师。又高又大,还满脸络腮胡子,据说他大号“钟馗”。
他来上第一节课,一进教室门,还没开口,吵吵闹闹的教室就立刻鸦雀无声,连平时最散漫的几个公子小姐们都坐得端端正正。他也不问好,也不自我介绍,张口就一句:“准备考试!”就把夹在腋下的一捆试卷打开来……两节课后,下课铃一响,他又说了一句:“交卷!”收了试卷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我们。
第二天,数学老师还没来,大家就都坐得整整齐齐。
他一进教室,把那捆试卷往讲台桌上一拍,有的胆小的女同学都吓得禁不住抖了一下。
“这是去年的高考卷哪!你们考的是什么成绩?还重点中学的重点班!考这种成绩,还想上大学,只能都回乡下种田去!特别是一百五十分只考四五十分的同学,你们还有脸回去见父母吗?放学经过水南桥,直接跳江算了!……”
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嘀咕了一句:“我又不用经过水南桥。”放在平时,教室里一定会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但这一次,大家大气都不敢出。老师立刻就炸了:“你这种人哪还要跳江?那个洗手盆的水就足够淹死你了!”
大家都忍住不敢笑出声来。
自那以后,数学课就成了大家的“噩梦”。每到数学课,大家都战战兢兢,却又精神百倍。然后,“钟馗”教我们怎么建立数学思维,怎么分类,怎么建立题库……,特别是课外,他还经常到教室来给我们讲题。
一个学期后,大家的数学成绩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吴老师上课时也不再那么严肃了,常常还和同学们逗笑几句。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背地里也不再叫他“钟馗”,而是叫他“老吴”。
高三毕业聚餐的时候,班长提议:“下面,我们一起敬N牛的数学老师一杯!N大于等于一!”
“N大于十!”
“N大于一百!”
“N是无穷大!”
大家七嘴八舌地跟着喊。吴老师满脸络腮胡子的脸红红的,笑得那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