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 翻译微博@冰-ko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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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不了真实的事物
庵野:最近我去给AV摄影帮忙了。我亲自去操作现场的摄影机。正戏的镜头里,我总是对那个女孩子的脚的位置不满意。比起那段戏的真实感,我反而在意起了画面的构成,脚的角度不行啊之类的。还是在创作啊(笑)。虽然我自己心里知道那只脚应该摆哪里,但是素人的女孩子是不会考虑机位的。
岩井:庵野先生实际去操作了摄影机了么?
庵野:嗯。不过AV的话,比起操作摄影机,企画里那些带着写实性的部分要更有趣。
岩井:写实派的名人的话,代代木忠?
庵野:之后还有カンパニー松尾、バクシーシ山下、平野胜之......基本都是V&R系的人(原注:V&R是安达かおる开的AV制作公司。该公司的作品,以过激且特异的视角而出名。)(译注:2011年khara出品,庵野负责监制的纪录片《监督失格》,便记录的是平野胜之及其前女友——AV女优林由美香的故事)。
《监督失格》里庵野秀明与平野胜之一行人的合照
岩井:V&R?
庵野:V&R是一家AV制作公司。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岩井:你在拍摄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觉得不足的地方?
庵野:嗯......果然还是比不上真实的。毕竟只是写实而已。我还发现我做不到把自己赤裸裸地展示给别人看,而且还自己剪辑。如果是别人的裸体的话,那我还能平心静气地去剪。但是如果要是把主人公换成我自己的话实在是有点......(笑)。果然我还是接受不了,所以我当不成AV男优啊。换句话说,就是做不到拍自己的性爱视频。但我总感觉,如果越不过这道坎的话,是无法进步的。
岩井:嗯。
庵野:然后我还发现了,原来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性爱。我还稍微震惊了一下。
岩井:我的朋友里倒是有那种拍自己做爱,把自己鸡鸡拍给别人看的自主影像作家(笑)。
庵野:他们的厉害之处,就是能很好地将其创作成作品。当然,在这之前,首先得愿意赤裸地给别人看。这就像是脱衣舞一样。虽然只是给人看,也不会说因此就会高兴,但是还是能很好地去把它创作成一部作品,我觉得这是很厉害的一件事。性爱自拍也是其中一条路子,虽然我也没怎么去研究就是了。不过,我觉得AV里这种自由的部分很好。只要卖够某个数额就没问题了。而且就算是独自包办也能够拍成。不管是写实也好,创作的部分也好,在正戏里都能够满足。现在我也觉得,应该尽可能地去尝试一些带点傻气的东西。毕竟导演的范围也是很广的嘛,那么拍AV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反正要做,那就做点有趣的东西。但是,每个月推出的AV数量为400部,那么在这其中,我要拍什么呢?如果只有演员不一样的话,那不还是没劲么(笑)。
岩井:嗯(笑)。
庵野:AV女优的面试也很有意思。现在的AV,都带着半分纪实性,连采访环节都有。当然,也有不喜欢这种做法的观众就是了。不过现在普通女性与AV女优之间的那个分界早已变得模糊,或者说已经没有分界了。如果不是看到她来面试的话,你是看不出来的。就连兄弟姐妹或者是朋友都看不出来。“诶?连这样的女孩子也是么?”。并且,AV的拍摄时长一般只有一两天,后期剪辑也是差不多一两天左右的时间。虽然也有那种拍半年的企划,但是一想到“一两天的时间里能拍到什么程度呢?能拍什么呢?”,这就会让人感觉想去试试。而且这也不花什么时间。此外,我也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拍自己的性爱视频。不对,拍的话或许能拍,但我能不能亲自去剪呢?我能不能亲自剪辑出来给别人看呢(笑)。或许自己的肚腩瘦下去一点,鸡鸡大一点的话,会比较有意思(笑)。不过,不逼自己一把的话,就什么也做不到嘛,所以总之还是想去试一次。想看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毕竟我以前都没接触过AV工作者嘛,我以前也是有点看不起AV的,心想“不就是AV嘛”,而且以前也没看过AV的企划。不过,那只是单纯的自傲而已。实际上那里充满了在严峻的情况里认真地在工作着的人们,他们远胜于我,真的是太厉害了。仅仅看成片你是看不出来的。无论是感性还是经验,都比不上人家。特别是那些V&R系的人。不过AV这种东西,水平是参差不齐的,也会有很多很烂的东西。当然,不管哪里都会有上下限.....话说回来,您觉得AV怎么样?
岩井:怎么说呢......以前拍电视剧的时候,拍过一部叫《夏至物语》的片子。虽然没有脱光,不过那时候的现场就我、摄影师还有女演员三个人。那名女演员泡在水里,身上只穿着内衣,连私处的毛发都看得见。我们一边说着“这么拍的话能播么”,一边把摄影机放在她面前。那个时候,对于我们三人来说,都意味着一种新鲜感,就感觉非常的有趣。而那种奇怪的气氛可谓是一点都没有。我也似乎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我与性之间的距离感,意识到了我的性是什么程度。
《夏至物语》
庵野:啊,我也想客观地去审视一下自己的性。最近我在想,我是不是不好色啊?现在我也在强制地把自己往那边靠。
岩井:如果不好色的话,那么性就变得不重要了。
庵野:是的。我觉得我有点这个倾向,虽然我也可能只是闷骚而已。但是比起性行为,我更喜欢别人睡在我身旁,只要睡在我身旁就行。我喜欢那种肌肤与肌肤之间的接触,插不插入倒是其次。当然插入的话会很舒服,但不插也没所谓就是了。
女高中生和小学生
庵野:话说回来,朋友看了《LOVE&POP》后跟我说:“看了那片子之后,就感觉庵野也变成一个臭老头了啊”。不过身边站着一群15岁的女孩子,那也只能看起来是个臭老头了(笑)。那部电影,让我感受到了原来自己是个臭老头。
《Animage》1998年2月号封面,庵野秀明与《LOVE&POP》的主演们站在一起
岩井:不过我觉得彼此之间没差就是了。我觉得就算是把3岁的小孩当成同龄人来拍也没差。虽然我这么想,不过彼此之间还是会有间隔的(笑)。
庵野:在我们之前的那辈人,就失败在了这种地方。“你们的事,我全都知道哦”,这话听着就让我觉得凉飕飕的。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一副套近乎的姿态。当然,能说这番话,也是因为现在我还年轻:那种人是不行的啊,可不能变成那种人哦。
岩井:那种时候,也不能说是时差吧,就感觉不同年龄层之间的接点消失了。变得没办法抓住年轻人了。
庵野:啊,这样么?不过接点什么的,还是尽早放弃为好。现在咱们做的已经是老头电影、老头的梦了。要去找到接点的话,就得花出相当程度的时间。不过要是只要花时间就能找到的话,那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岩井:拍《烟花》的时候,我在公园之类的地方观察那个年纪的男女孩子之后才鼓起劲拍的。虽然当时我也才二十来岁,可是我感觉那时候我就像是在拍动物一样。基本上很难做出指示了。跟他们之间所共有的部分已经没有了。
庵野:我也是。真的像是在看动物生态一样。我把剧本交给她们,只要意思是一样的话,她们把台词改了也没所谓了。原作的说话方式,放在今天都已经过时了,那都是老头的说话方式。就算自己感觉有点奇怪,也不在意了,就这样吧。这就是现在的孩子们啊。
岩井:拍《烟花》的时候,让我感到无可奈何的是,孩子们不仅是说话,做什么都很快。虽然他们在意识到需要演戏之后会慢下来。但在演戏的时间之外,他们的时间轴转得非常快。所以,我唯一的指示就是:“你们说话快一点吧,你们平时说话不都没那么慢么?”。总之,对话要快一点,要比一般情况快两三倍。虽然我自己并不习惯那种说话方式,不过那正正符合对孩子的描写。那个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人会渐渐地慢下来呢?到最后会变成像是小津安二郞的电影那样么?
庵野:难道不是因为信息处理能力变弱了么?
岩井:反正不会是进化就是了。
庵野:我们这辈是16位处理器,年轻人是32位。不过,可不能变成8位,8位的话就啥也做不了了(笑)。
岩井:我有时候会在公园观察孩子们,和他们踢踢球。他们说话的速度真的很快,我一直疑惑怎么能这么快。然后写了剧本给他们读——太慢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他们剧本就读成这样。然后我就说:“混蛋,你平时说话有这么慢吗”。催着他们:“一口气说下去,说快点,快点呀”。三天后,他们终于能快速地讲出来了。在练习的过程中,他们也终于认识到:“什么嘛,这大叔写的不是我们嘛”,然后就有人就能自己发挥些什么。而且,我让他们中的谁来表演一下的时候,若是指导几句“你应该如此这般,再讲快点,再这样些”,其他的家伙也会跟腔“你说话太不自然了”(笑)。这样算是完全把握住了吧。这样的话即使我不管他们,他们也能自己成长的,只要像这样给他们一个契机。在《烟花》里面用到的小演员,挑的都是“向日葵剧团”之类的儿童剧团中数一数二的孩子们来训练的。果然,很快,或者说是能明显地看出潜力吧。不过,他们一回到自己的剧团,就会变回“爸爸,妈妈”(笑)这种程度的演技了,这大概就是专业吧。《烟花》的成功,原因就在这里。来试镜的所谓自然的普通孩子确实不行,完全没法比。我正是因为自己试过了,所以才知道绝对是培训专业人员会比较快。我想这也多亏了我没有先入为主地认为“儿童剧团的人会表演做作”吧。
补充:
1、与カンパニー松尾、バクシーシ山下结识的契机是?
庵野秀明:《LOVE&POP》的花絮。那时候他们二位过来帮忙,那便是我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过那时候我也没看过他们的作品。制作人南里先生看了,跟我说他们作品里的那种纪实性很有意思。现在的我很感激这件事。如果没有这个契机的话,我就不会对AV感兴趣,也不会接触到他们的作品了。
《LOVE&POP》花絮
2、写实和真实一样么?
庵野秀明:影像不是现实。バクシーシ先生拍的东西,也只是一种纪实影像,只是一种基于情境的推演而已。就算是颠覆也可以,容许范围是很广的。没有剧本,只有大致走向的予定也可以。而且也没有必要完全照着予定走。所以说,那只是设定了情境,设定了条件的记录影像而已。而在设定情境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看出制作人员那「创作」的意图了。至于纪录片,虽然素材与现实很接近,但是在进入剪辑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了真实性,变成了写实,而不是现实。当你用摄影机将空间切割开来的时候,便已经渗入了自己的意图。而在调整时间轴进行剪辑的时候,创作者的意图将进一步渗透进去。在影像上是体验不到所谓的现实的,那只不过是一种虚拟体验而已。对于观众来说,那只是「知识」罢了,并不是真正的体验。那是一种虚构啊。所以我口中的「纪录片」和大家所说的「纪录片」的意思略有不同。比如说,《NHK特集》里就有捏造的部分,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把摄影机放在这里,让人们从这里走到那里,光是这样就已经是捏造了。不捏造就没办法拍。像是登顶啊,横穿大陆之类的,都是先把摄影机架好才拍的对吧。虽然观众不会意识到这一点,看的时候只会觉得他们的确是在迎面走来。但是只要你想象一下现场的话,就会想到他们或许是:先把摄影机架好,然后拿对讲机发令:“可以了!走吧!”,“收到,现在就开始走”。而对于那部纪录片的导演而言,这样的拍摄方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3:放弃创作了么?
庵野秀明:只做最基本的程度。毕竟就算是拍AV,也得要事先开会说明。这就是规定的世界。而且你也得事先了解清楚AV女优的NG事项是什么。比如说要是别人拒绝肛交,你却硬是要肛交的话,那就违规了。AV就是人们在某种程度上的规定中约束了的世界里活动的影像。这跟动画完全不一样。动画的话,你不去创作,就什么也不会产生。因为动画是要画的嘛。就算是纪录片,只要有剪辑,那么就会有创作。不过对于我来说,相比起我通过创作去介入,用摄像机去拍下有趣的演员本身会更好。在那种时候,我的指示只会让事情变得无趣起来。但是动画的话,就很少有这种情况出现。就算你想让声优们自由说话,可是说话的速度,音量,嘴巴活动的秒数都是早就确定下来了的事情了。因为只能规定他们在规定的秒数里说规定的台词,所以也只就剩下我的创作意图在里面了。因为动画容易把控,所以创作起来也简单,就连画面应该移动几步这种事都能定好。而这也是动画的优点。不过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方法论,厌倦了拘泥于台词之类的事情。总之先做点别的东西吧,等到厌倦了的时候,那就再找点新东西试试好了。不过大部分客人都喜欢同一个口味。喜欢《EVA》的人,也会喜欢像《EVA》的东西。但是我已经对同样的刺激厌倦了。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东西的话,当然,每次做的东西能够维持在一个相对不错的水平。但我自己不太喜欢那样子。每一次都能够创作出不一样的东西,这才是创作的理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