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进了层流床,每天多出好几百的床位费。
我躺在床上,听隔壁怀远的打电话,他朋友把自己女儿扔了捡了两个男孩养,然后两个儿子初中毕业,女儿在二中快要高考,然后决定高考后认回女儿,并且强调不能高考前认回,怕影响孩子,要让孩子知道自己还有兄弟姐妹。
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揣测他们的想法,只是更加感谢上苍虽然给了我不那么好的身体,却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晚上和妹妹打电话,我说明天我还要做骨穿,妹妹听成了我明天还要做五三。我想起了高中,我和同学说他能上岸吗?他听成了他能上二晚吗。果然祖国的花朵总是离不开学习。
一大早上还没睡醒,妈妈出去买早饭了,大夫就跑过来给我做骨穿。好在蚌埠的医生长得帅帅技术还好,只是擦酒精的时候让我不要抖。
血液科的大夫想让我去呼吸科,呼吸科的说那里没有层流床,血液科更安全,妈妈只能百般奉承,给我留一个床位。
水滴筹的人过来,我妈和隔壁床的阿姨买了车厘子。那人说我都舍不吃你们这样的还有钱买。 他只是看到了病人吃车厘子,他看不见我舅舅舍不得买30一斤的肉,舍得给我买很多很贵的糕点。不是家里钱多,是心疼我们生病的人,所谓节约都是从自己身上而不是病人。
他说多亏了我帮你们弄水滴筹筹了那么多钱,那个叔叔却有些气愤,在那人走后道出,所谓捐款,其实还是靠自己的朋友圈,让自己的熟人捐款,如果病人朋友圈小,根本筹不到多少钱,那个工作人员又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
前几天在军区医院的大夫打电话问我情况,护士长也发微信问我有没有好点。今天在蚌医,一个大夫突然认出了我就是18年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当年是我爸带我去,他也没见过我妈,所以到今天看到病历才知道是我,变化太大了,所以没认出来。其实说实在的医患关系其实也没那么紧张。
以前老说自己哪里都排了,就差肺了,好了吧,今天我的肺也努力的排异了。明明我状态还不错,北京的呼吸科主任还说我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妈妈吓哭了,我哄了半天!上次说我肺结核开药没给我送走,还说别人是肺癌啥的也不是,大夫可以自信,但最好也可以委婉一点。
爸爸买了铜锣烧给我,我想起了妹妹很爱吃。有时候想真对不起她,本来该是她的机器猫,但是我却抢走了爸爸妈妈和所有人的爱,能有几个妹妹在十岁出头就为姐姐端屎端尿的?
当听到她说如果生病的是自己就好了,那么就没有那么多人难过了,我挺自责,所以那天有个大夫说我不太行了的时候,妈妈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偷偷哭,我和妈妈说,如果花很多钱就不要治了,不能让你们都跟我吃苦,如果我死掉了,你们不能太难过,说什么活不下去,要知道还有妹妹呢。
谁不想要好好的活着,万一的事想都不可以想,有那么多亏欠,只能好好努力活下去。
小城市治疗白血病基本上只是勉强续命,化疗一个循环又一个循环,直到耐药了或者身体垮了,人也就没了。年轻的有钱的都去大城市看病了,而另外一些哪怕有钱,也想留给孩子。
我觉得他们可怜,甚至觉得自己比他们高尚。我觉得他们可悲,明明有的病去大城市吃点药就能好,明明这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他们只知道一个又一个循环,哪怕真的花不了多少钱,他们也不敢去大城市试一试。
看到这些我有些痛苦,我不知道怎么改变,就比如m3的药,为什么蚌医就买不到?治病到底有多复杂,看病为什么这么麻烦,我们缺的是大夫是药还是方案?这是一种厚重的无能为力感。
快要过年了,隔壁一个大娘出院了,她一个吃馒头咸菜的人给了我这个锦衣玉食的孩子100块钱,她说让我好起来了就买点好吃的,这钱算不了什么就当压岁钱,她让我收着,是一份祝福。
其实我总是这样,一边被黑暗的现实抨击着,一边又被善良的人群感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