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总有一块温暖的地方——也许是儿时那段无忧无虑的闲暇时光,也许是妈妈烧的菜里专属的味道,甚至是某一段时间里为梦想坚持不懈的勤奋。
这种温暖的感觉,像行云,似流水,捉摸不透,但却也像一根强有力扎向地下的根,将自己的心,与那段记忆和场景紧紧的拴在一起,真实的存在着。
当我们伤心时、忧愁时、无助时、无人理解时,我们内心深处这块温暖的空间,都会像一盏逐渐变亮变热的灯塔,慢慢的,照亮眼前的路。
而我的这份温暖,正是来源于我的奶奶,一位慈爱的老人。
奶奶叫彭淑芳,乐活于世间九十载,与世无争身心静,留予儿孙佳话传。
小时候,奶奶常常给我讲她和爷爷带着全家从四川资阳搬迁到自贡的经历,前前后后,听了不下三十次。
奶奶刚嫁到爷爷家时才十几岁,家里特别穷,她和爷爷都排行老大,便挑起了整个大家庭的重担。勤劳苦干,是他们那代人的标签,但那时候,在资阳还是过着清贫苦日子。大伯、二姨、三叔相继出生,一直到六姨出生,奶奶过着中国传统女性,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生活。
偶然有一次,奶奶听说村里有亲戚,远迁到资阳南部两百里地外的城市,日子过得还不错。她便回家与爷爷商量,说想去那里看看。爷爷不加思索的反对,并没有打消奶奶前去一看的念想。
她找到去过自贡的亲戚,打听了详细的路线,用米饭裹成饭团子,独自一人上路了,出门时,爷爷给了她两块钱。她也许是想看看有没有另一种生活方式吧!
她一个镇接着一个镇的走,饿了就问旅店要碗水,就着饭团子下咽充饥,并用那两块钱住了两晚客栈。经过三天两晚的徒步,她抵达了目的地,那一年,奶奶四十有余。那以后的两年里,奶奶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许多趟。最终,她说服了爷爷,全家搬迁。小时候,家里的大柜子和大箱子还是奶奶的嫁妆,也一并搬迁过来的。这样浩大的工程,没有交通工具,还带着孩子,是如何办到的。今天的我也觉得很敬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四十有余的妇女,带领全家,举家搬迁。
刚搬下来的时候,奶奶家“六个人五个碗”的故事,“集体劳动公分值”、失之交臂的城市户口、大伯的艰难求学路,从无到有的房子,我爸波折的职业发展路线……这些,都是小时候晚上睡觉前,奶奶给我口述的家族历史。
奶奶还是一个有规划的人,那时候,有些人家里是刚收割庄稼时,每顿都吃白米饭,到后来是连野菜汤都没得吃,而奶奶家,一年四季都能喝上大米粥。
爷爷在我未出生时就去世了,那时奶奶七十三岁。随后,奶奶与八姨一起独住了几年。那段时光,我五六岁吧,依稀留存着记忆片段:老家门前两棵玉兰树,加上几根绳子,就成了我们的秋千。清风拂过,竹林声声,洒落满地的玉兰花,泥巴墙上用烧过的木棍留下的黑色字迹,对了,还有半夜半个村子里的人去寻找丢失的猪……
再后来,八姨结婚了,奶奶搬来和两个儿子一起住,就是我的大伯和我爸。时间来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奶奶也是倾其所有的为儿女们着想,勤劳、省吃、俭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接触了基督教,并成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每周五下午,她都会跟另一位基督伙伴,走四五里地,去一个民间教会集会。印象中,我从读初中下午放学就会在路上碰见她们,无论大阳天还是阴雨天,一直到高中,大学,工作了,她都始终坚持着。
再后来,奶奶一直住我家了。并操持着我和我妹妹读书的日常起居。从那时开始,她竟然又开始种地了,养了鸡鸭鹅猪。那时,我们吃的鸡蛋都是土鸡蛋。每天晚上,我跟奶奶在厨房为猪煮红薯时,她都会给我烤两个香甜可口的红薯。
后来,去外地上学后,每次回家,奶奶都会给我惊喜——有时是专门留在树上的大枇杷,为了不让小鸟吃掉,专门用袋子罩上; 有时是别人送她,她舍不得吃的食品; 有时是另一种吃法的抄手。
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康,特别少吃药。那时候,在劳动的时候,奶奶有过两次受伤,一次手指骨折,一次手臂错位,她都积极配合治疗,恢复的速度和效果让人惊讶。
渐渐的,我和妹妹都离家上了大学。八姨的大女儿也在我家住,就近读了高中,陪伴了奶奶几年。这期间,我非常珍惜与奶奶相处的日子,求学在成都,工作在北京,只要有机会,我总会迫不及待的回家。
工作后的有一年,我将奶奶接到北京来住了两个月,那段时光,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每天下班回家,我都会看到奶奶在大门口张望的身影,刚开始,她的目光有点游离,但只要看到了我,她会露出惊喜的神情。然后,我会加快速度奔向她。
时光在穿梭,岁月在前行。对于奶奶,我特别有一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因为,还没来得及孝敬她。但是,正是由于她带着我的这份温暖,让我觉得,她一直都在。
作者:张利娟(007-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