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不管外面的粽子花样千变万化，不如母亲在苇叶中加一把糯米，放几颗红豆，再加点糯米三下五除二来得好吃。”
第一步，你拿起粽子，将麻绳打开；第二步，打开粽叶的第一个揭口，一层层的往外拉开……”
端午节，在教孩子端午节如何吃粽子时，儿时的端午和母亲包的红豆粽不经意间浮出我的记忆，逸出我的脑海。
01
端午时节，是苇子最为旺盛的时候，此时的苇叶青翠宽厚，是包粽子的首选材料。居家的女人们从河边可以采集到那些又绿又大的粽叶，不一会儿便采得满满一篮子。
母亲一直用这种苇叶包粽子，20多年了这个习惯一直未改变。苇叶泡在木盆的清水里，用毛刷子一遍遍的刷洗，洗干净了就晾在一边。新鲜的粽叶用清水浸泡后，显得更加的清澈和透亮，也生透得越发的清香。
苇叶洗净以后，再放锅里煮几分钟，就可以包粽子了，煮过的苇叶绵软柔韧，耐折叠，包粽子时不会轻易折破，而且有一种浓浓的醇香的味道。
粽子常有的口味就是糯米和红豆的组合了，红豆的香甜加上糯米的黏香，特别能在物质匮乏的时期抓住人的味蕾，让人百吃不腻。
母亲的粽子包的扎实又美观，像一个海螺，粽子有4个尖，粽叶纹路在最细长的尖处旋转，上升，逐渐扩大，最后在一个三角形的平面上收尾。
母亲包粽子的方式娴熟，侧面又不会漏出一粒米，左邻右舍都觉得学不来，于是到了端午节，家里成了最忙碌的时候。
母亲与邻里的“粽子情”历史悠久，他们在相互交往中获得对方的尊重和认可，宛如我们所说的成年人之间的”友谊地久天长“。
街坊们通常会在端午节的两天内，将自己采摘来的粽叶或在菜市场从农人手里买的粽叶，以及准备好的所有材料，送至母亲这里。
用上好的苇叶和糯米包粽子总是人们热切渴望的，于是即便和母亲年龄相仿的人，处于对节日的重视和邻里的互助，也会请母亲帮忙包百个粽子。
包粽子是一件消耗时间和体力的事情，随着粽叶购买人数的不断增多，上好的野生苇叶变的愈加稀缺，加上苇叶保存时间的有限性，端午节时苇叶的价格也随之飙升。
此时，我们家里也成了”蜿蜒的长城“，平常闲置的空地会摆满长排的苇叶和糯米，犹如春节期间老家的龙灯，节节的板龙，星星两两的散落，又亦如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脉，纵横交错地陈列在空间有限的客厅里。
母亲将淘好的糯米放置在一个篮子里，将泡好的红豆迷撒在白色晶莹的米粒中间，用洗净的手搅拌。那白细绳子，是从卫生手套上扯下来的纺纱线，结实而牢靠，粽子的基础馅料准备完成。
她拿起苇叶，一卷，弯成一个冰淇淋的滚筒形状。她一只手拿着粽子，一只手拿着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用牙齿咬着，手与牙齿完美无缺的配合，将米与红豆馅料填入。
她用手压紧，再用苇叶覆盖，最后缠绕、收尾，塞入苇叶尾端，捆扎成形，一个侧面三角形的粽子瞬间成型。包好的粽子，放在扁框里，一个个碧绿的身影，宛若绿色的精灵，绿油油的，煞是可爱。
我常常和小伙伴们，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或者和他们一起讨论着365夜故事里精彩的片段，或者装模作样地向母亲请教包粽子的方法。
母亲一直耐心地教我，当我屡试不爽想放弃时，她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脸的微笑，仿佛她包的是心中的幸福。
包粽子的过程中，母亲时而靠着独门“秘方”一气呵成，时而乡里街邻间歇过来“陪伴”，欢笑弥漫在凝固的空气中。
他们平淡地叙述着生活中的“家长里短”，眉目间的皱纹悄然在愉悦的谈话中舒展。
粽子包好了，母亲会通知乡亲邻里一一来拿，拿粽子之余，他们会偶尔给我和姐姐带来一些零食，让我们这两个“小馋猫”可以一览无余地在味美粽子之外，独享平常父母舍不得花钱给我们购买的“美味”。
母亲将包好的粽子放入锅里，放入足量的清水，设定好适宜的温度与时间，密切关注粽子火候的变化。
等粽子出锅的时间最是漫长，热气腾腾的时候，我迫不及待想咬上一口。粽子个头不大、馅儿足够多，糯糯的、香香的，心里被幸福填充的满满的，再也塞不进任何烦恼。
粽子煮好后，用凉水浸透，这样一来滑润易剥又清凉可口。剥好后放在碗碟里，沾上白糖，如果有蜂蜜那就更好了，用叉子切成块，带着竹叶的清香，送到嘴里，简直是世间少有的“奇珍”。
粽子，作为平常老百姓的一种礼节食品，它磨灭了不同家庭之间的迥异，人与人之间暂时的隔阂，呈现出扬长避短的幸福瞬间。
方式不同，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让最爱的家人吃到最新上市的粽叶包成的粽子，给予家人一种不会轻易言说的爱。
就这样，童年里的红豆粽甜蜜了我童年酸苦的生活。
02
十年前，有一次家里装修房子，地上涂满了厚厚的胶水，刚从外面回来的母亲，一不小心便摔了底脚朝天，手腕骨折脱臼，摔得非常严重。
随后，父亲带着母亲辗转多家医院，骨头至今未能连接上，于是变成了一块凸起的骨骼。每每下雨，母亲总感觉手臂疼痛。稍重一些的物品，向来独立的她再也无法提动。
母亲包的粽子越发的少了，唯独对于乡邻送来的粽叶，她依然不婉拒，带着疼痛继续包粽子。
“家里的婶婶打电话来说，问你什么时间回去？他们好想吃你包的粽子啊！” 端午节前夕，刚从老家回来的父亲说。
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微微地颤了一下，想起了为了儿女母亲这么多年以来所做出的牺牲。
毕业之后，母亲为了帮我带孩子，和父亲一同来到了我所工作的城市。母亲已六十多岁，平日除了家里家外的忙活，还带着个三个小孙子，辛苦是不必说的。
但每次只要我开口说想吃什么或是需要帮个忙的，母亲总是一口应允。母亲对孩子的爱就是这样，不附带任何条件。唯一的理由，就是我是她的孩子。
由于距离的缘故，每逢端午节前好多天，父亲仍然会从老家托人带来新鲜的苇叶。苇叶长期保存在清水里，待端午临近了，母亲才开始启动她的“造粽计划”。
由于苇叶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已有些发黄。母亲一如既往地在带孩子得间歇中，抽空包粽子给我们吃。
母亲把包好的粽子分成三等份：一份让父亲送去给他的好朋友，一份让我带去给单位办公室的同事或好友，还剩下一份供自己家里端午节前后作为早餐食用。
倘若是遇到父亲回老家的机会，母亲会多准备些苇叶，包成粽子给父亲带回老家分发给乡邻亲人。
送着，送着，每年的“送粽子”也变成了一种礼节和习惯，很多人吃不到母亲包的粽子后，就甚是想念。因而，电话询问、口头问询“粽子的行踪”，母亲经常“应接不暇”。
慢慢地，粽子转换成了一种人与之间情感的寄托，超越年龄与距离，超越时间与空间，一种时光的礼物，弥足珍贵而又恰逢时节。
03
“什么时间，你开车带我去巢湖旁边的泥地里去摘苇叶吧，城里的苇叶价格好贵呀！”厨房里的母亲，拿起洗干净的碗放进橱柜里。
“找个周六去吧！”
“还是算了，专门开车去有些远，麻烦。”母亲有些犹豫。
“没事！妈，采摘苇叶也是一项有趣的野外活动啊。只是您不能总是跑到湿地里，让人担心。”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在田里呆了十几年，这个你还害怕啊！”母亲说。
母亲虽然这么说，但我依然有些担心，以至于她到湖边采苇叶时，我一直时不时的呼喊。
有一次，我和母亲开玩笑说：“妈妈，倘若你不是帮我带孩子，在老家或者城里，真的可以开个粽子店。”
“当然可以的，不说吹牛，我包的粽子比超市里大商场里味道都好！”母亲骄傲地予以回答。
“对啊，我们单位发的和外面卖的粽子，虽然食材多样、形状各异、包装精美，但却没有妈妈亲手包的粽子味道那般原始、浓郁。”我接着补充道。
是啊！母亲的包的粽子大小刚好，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睛。清秀的粽体，从糯米间渗透的苇叶香，充溢在与日常食物与众不同的味蕾里，成了她独创的“佳肴”。
工作八年以来，单位发的粽子我从没吃过一口。我将精美包装的粽子带回家，分撒给孩子们，成全一下他们对于外界缤纷世界的好奇心，有花生粽、白粽、火腿粽、蛋黄粽、腊肉粽……
我流连忘返地“迷恋”于母亲包的粽子，无法忘怀粽子中隐藏的情感以及相亲邻里和谐交往的氛围，吃红豆粽成了每年端午标志性记忆。
“如果不是这只手不好，我会让你父亲多带些苇叶来，那样你们会吃到更多的粽子了。”母亲说着，带着一丝感伤。
岁月是不饶人的。现在的母亲，包粽子的时间明显比过去长，忽而身体的小毛病缠绕着她，她站立不了多久就要歇一歇。
我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她脸上爬满的一道道皱纹，黑发间泛出的一根根银亮的白发。
后记：
每当早餐可以吃到母亲包的“特制”粽子，细细的品味，慢慢的咀嚼，粽子还如小时候那般香甜，可母亲却在操劳中慢慢老去，时光不再回头。想着，想着，眼泪从眼角不觉漫溢出来。
也许，这不仅仅是一枚粽子，里面包着的是无尽的爱，它映照着母亲一颗善良和温柔的心。也许，我不是真的想吃粽子，而是想珍藏一番母亲包粽子的甜蜜回忆罢！
在我的指导下，儿子用手解开一圈一圈缠绕的线，剥开一层层包裹的芦苇叶。他轻轻咬下一口，吃下一个粽子……。
【完】
专题1|【岁月拾遗】
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一群人可以跑得更远。
专题2|【岁月拾遗专题推文（精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