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午饭一直到下午两点才停，却不代表就此结束，宴席分为上下两半场，上半场上各式各样的菜下半场上主食，吃完主食才算正式结束。中间是说话聊天时间，一般接近傍晚四点才算结束，然后各回各家。入席时，虽然男女菜桌上的菜一模一样，男人女人却是分开坐，也不在同一个屋子吃饭。由于女人桌上不划拳喝酒，上半场很快就能结束。男人上半场主要是喝酒。农村人可不时兴文化人喝酒吟诗助兴那一套，而是喝酒猜拳，大老远就能听见划拳的喊声，什么哥两好，五魁首啊，别提兴致有多高。女人们吃完坐在一起主要是东家长西家短，总之闲聊。像我们这些孩子，吃完上半场就已经饱了。
雨过是晴天，雪过也是晴天。天气异常的好，除了凛冽刺骨的风。太阳照的整个世界明晃晃的，像打一层亮光。雪悄悄的融化，蒸发，飞到天上，开始它生命新的轮回。上半场结束时大约两点，女人们走出屋子站在太阳底下晒太阳，边晒太阳边聊天。这时的太阳最温暖，最惬意，就连风也跟着温暖起来，仿佛春天已经来了，能把人的心一点一点融化。气氛恰到好处，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喜悦。
如果生活只有甜蜜，没有泪水，好像缺少点什么，显得过于肤浅，缺少一种厚重感。这世上肤浅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厚重的东西也随处可见，往往受欢迎的大多数是肤浅。
上半场开始时，姥爷送过来一瓶白酒。我姨问谁喝酒，大家纷纷表示喝不了酒。我姨知道我妈的酒量，说别人不喝，咱姐两喝几盅。姥姥旁边劝说你们少喝点别喝醉。我姨说就是助助兴，不会喝醉。我姨和我妈两人喝了几盅，用的那种专门用来喝白酒的小酒盅。我姥爷离不开酒，顿顿一小盅白酒，不多不少，只此一杯，这样吃饭才香，长年累月的也就导致姥爷喝白酒千杯不醉。我妈和我姨都能喝酒，一喝就是白酒，酒量也很好，不用说遗传了我姥爷的酒量。她们姐妹两喝了几盅，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两人喝了少半瓶。我这才知道我妈能喝酒，比我爸能喝酒。我爸不能喝酒，不管白酒啤酒，只要一喝酒就上脸，脸红的发紫。我爸也不爱喝酒，喝一点酒就能醉，所以很少看到我爸喝酒。
我特别讨厌喝酒的人，自己也不喜欢喝酒。都说酒后失态，酒后吐真言，酒壮怂人胆，酒能驱寒活血。自古以来，酒留下不少人间佳话，比如武松打虎，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不自醉人自醉。凡事都有两面性，有益处也有坏处。因为酒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分不清现实，所以酒能成事也能败事。
我之所以讨厌喝酒，是因为酒后容易失态，酒量控制不好，酒后耍酒疯，打人骂人，打东西摔东西，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酒品差。我妈和我姨喝了几盅酒，也没出现反常，直到客人走后只剩兄弟姐妹，我妈莫名其妙流起泪。我和妹妹开始不在场，推门而入时才察觉出气氛不融洽。往屋里一看才知道，我妈当着我姥姥，姥爷，我爸，舅，姨，姨夫，还有我那些个哥哥姐姐伤心的掉眼泪。
我和妹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我妈抬头看见我和妹妹，含着热泪说，进来吧，你两别站在门口，外面冷。我看了一眼我爸，不由握紧妹妹的手。我和妹妹心有灵犀，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站在一起，生怕把我们分开。我爸眼睛红红的，虽然没有哭，但是一脸严肃，脸红的发紫，不用说肯定喝酒了。我爸没有说让我和妹妹进去，姥姥长叹一口气说，进来吧，别冻着了。
姥姥家的堂屋很大，但是人太多了，再加上沉闷的气氛，让我顿时感觉很压抑，屋顶好像很低，低的快要压下来。我和妹妹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我们说话的份儿，感觉自己很是多余，站哪儿都多余。我想找一个合适我两的位置，巡视一圈，却没一个地方。我想这世上真有七十二变，我一定拜师学艺，像孙悟空那样遇到危难时七十二变就能逃出困境，就算是一道门缝也能变成苍蝇或者一缕烟逃出去。那时，我就想逃出去，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逃出去，那种压抑沉闷的感觉太不好受。
最后，我和妹妹自觉地站在门旁墙根处，说不出什么感觉，不敢走动一步。我和妹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流泪，坐在屋子里的每个人低着头，若有所思，沉默不语，还好没人吸烟。要是抽烟，更让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愁闷。谁也不知道，热闹欢快的气氛不知跑哪儿去了。太阳要落山了，透过门顶上的窗户照射进来，照在我和妹妹身后的白墙上，烘托的屋子金碧辉煌，好像雄伟壮观宫殿里的一面红墙。我想有个人站出来说话就好了，哪怕说一句，只要别这样继续沉默下去，要不大吵一架，痛痛快快大闹一场，可别这样憋着，别憋在心里，憋在心里难受，心口像有一块大石头堵的出不来气。
姥姥递给妈妈纸巾说，当着你两孩子的面别哭了。我妈接过纸巾，擦了眼泪鼻涕，红肿的眼睛像是青蛙的肉眼泡，鼓鼓的。我妈说，当着爹和娘的面儿，我也不说什么了，也没什么可说，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我姥爷看着地面说你们老大不小了，也都成家了，孩子也不小了，都是当爹当娘的人，你们能过好就过好，过不好也别埋怨谁，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也是你们自己走的，走成什么样也不要后悔。我和你娘也没什么本事，年纪大了也不能像年轻那会能干，要是能帮衬的就帮衬，帮衬不了也不要怪大人，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这么多人想疼也疼不过来，只能说我们尽力而为。你们兄弟姊妹要是能和和睦睦互相扶一把，也不枉姐妹一场情深，要是不能互相帮忙，谁也别怪谁，只能说能力有限。
虽然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流泪，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每个人神情都很凝重。不知多久，姥姥说赶紧回家吧，再晚天就黑了，夜里路上都是冰。没人说话，也没人动身。姥姥说着起身出去了。姥爷坐在窗户柜子旁边，面朝大家，一缕金黄的光线照在他头上，后背上，像是顶着一道明亮光环。
我爸率先站起来说，大姐，天要黑了，我们回去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姨说一起走吧，夜一黑就冷了。我姨说完站起身，我姨夫，我姨家孩子也随后站起来，接着就是我两个舅，最后是我姥爷。大家起身离开堂屋后，我妈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坐在床旁边的矮凳子上。我和妹妹轻轻走到她面前小声说妈，咱们也回家吧，我们想回家。每次我妈来姥姥家，我和妹妹都害怕妈妈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妈妈来到姥姥家后都会在姥姥家住一晚，第二天才回。
这次我妈没说在姥姥家过夜，擦掉眼泪拖着重重的鼻音说回家。我妈说完起身站起来穿衣服。我和妹妹在一旁等着，生怕自己做错事说错话惹我妈不开心，我妈临时反悔改变主意不和我们回家。我想肯定又是我爸惹我妈生气了，惹我妈哭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我和妹妹紧紧跟在我妈身后，我妈去哪儿我两就跟到哪儿，生怕我妈不翼而飞。无论如何，我两不会让我妈离开我两眼前一分一秒。我姨和我们一起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姥爷姥姥两个舅都出来送别，走出胡同口，纷纷和姥姥他们挥手告别。我和妹妹没有说话。
爸爸骑车载着我，我妈骑车载着我妹妹，我姨和我妈一边骑自行车一边说话。哥哥姐姐们和我姨夫骑车先走了。我姨家离姥姥家有些远，我家相对来说近些，不过我姨家和我家距离很近，沿着地里的路直走就能走到我姨家，我们村的地和我姨村的地前后挨着，属于邻居。
我爸骑车很快，把我妈和我姨甩在后面远远的，所以我爸和我先回家。天说黑就黑了，到家的时候，周围已经漆黑一片。进入夜里，就更冷了。到家时，我打开门，我爸随后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说丹宁赶紧进屋抽开煤球炉门阀，上床暖暖。没多久，我妹就回来了。我爸在院子里抽烟说赶紧进被窝暖暖脚。妹妹进屋后，我急忙看向妹妹身后发现空无一人。妹妹说咱妈还自行车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去姥姥家时，我妈找了邻居一辆自行车，回家后物归原主。我说大姨呢，我妹说骑车回走了。
我爸进屋后觉得我和妹妹没盖好被子，又给我两掖了掖被子。爸爸坐在床沿上望着窗户不说话。我和妹妹对视一眼，眼神示意两人开口说话，结果谁也不肯先开口。我和妹妹互相示意时，我爸突然扭回头说，晚上你们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我和妹妹纷纷说不饿，等我妈回来问问我妈想吃什么。我爸说等你妈回来再说做什么饭吧。没多久，我们就听到脚步声，也是奇怪，我们竟然能通过脚步声判断出那人是不是我妈我爸。我妹的耳朵很尖，听到脚步声说我妈回来了。我妈刚走到院子，我妹大喊一声妈，你想吃什么我爸给你做。我妈边走边说你们想吃什么。我妹说我和我姐不饿。我妈进屋后，我妹赶紧腾出暖好的地方说，快上来，我暖的热乎乎的。我妈笑了说不用。我爸问我妈晚上做什么饭，我妈说你看着做吧，要不熬点粥。爸爸说那也行，你们不说做什么，我也不敢做，做了担心你们不吃。
我妹说妈，你看我爸对你多好。我妈笑着说别夸了，再夸就上天了，他还以为自己多牛。我爸没接这话茬，把一切收拾好，一直没进屋。我妹问我爸在院子干什么，我爸说抽根烟。我妈说别抽了，再抽牙早早就没了。我也是担心我爸因为抽烟掉牙，老的时候想吃一口都吃不上，只能看别人吃，那多馋的慌。我说爸，你别抽烟了，对牙齿不好，对肺也不好，老了想吃苹果都没法咬。我爸淡淡说知道了。
煤球炉里的火起来后，屋子开始热起来，热的我直冒汗。我和妹妹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我觉得无聊，就去屋里把寒假作业拿过来，开始写作业。我妹见我写作业，也把自己的作业拿过来。我两在厨屋的被窝开始写作业，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火苗噗噗的声音，长长的火苗从锅底冒出来，被分成一股一股的，伸展到四面八方。不知多久，锅里冒出热腾腾的烟雾，烟雾朦朦，特别像电视剧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埋住膝盖的烟雾。我的手和脚也热起来，像火炉，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满足，心想要是以后每个冬天都像这样就好了。
锅里的水开了，我下床时，爸爸进来了，说我来弄吧。我小声说爸，你别抽烟了，我不想你牙齿掉光了，想吃什么都吃不了。我爸说知道。我又钻进被窝，开始写作业。没事儿可做的时候，如果不找点事儿做，真的太难受了。幸好，还要写作业。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每天写作业，不想写了就歇会，想写的时候继续写。不过，我希望赶紧写完作业，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爸爸切了两根葱花，用油呛了一下，当下饭的菜。虽然我不喜欢吃葱花，但是我喜欢吃油呛后的葱花汤汁，用馒头蘸着特别好吃，味道特别香。吃饭时，我才从爸妈说的话里明白妈妈为什么哭。原来妈妈生气自己遇到困难时自己的兄弟姐妹见死不救，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都害怕赖上他们，这算什么亲人。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们不帮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以后不欠他们的人情，他们想要帮忙的时候坐视不管他们也不能有什么怨言。只是我妈觉得寒心，他们遇到困难时，她都热心地忙前忙后，现在轮到自己，这么多兄弟姐妹没一个愿意帮忙。我和妹妹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接着，我爸就说我和妹妹，如果以后我们各自成家，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团结一心，一定要记住互帮互助，不管你两谁遇到困难都不能坐视不管，否则还要亲人干什么。我和妹妹当场表态说我们才不会那样。
气温逐渐上升起来，雪开始慢慢融化，每天都能听到冰棱化成水滴到地上的声音，听上去很好听，很清脆，很热闹。我突然害怕安静，害怕空气过于安静。每次空气过于安静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每天气温温差也很大，尤其中午和晚上，中午暖和的像春天，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会觉得懒洋洋的，头发到脚都是热的，站在太阳底下久了就会打呵欠犯困，要是还穿着厚厚的棉袄都能冒出汗，到了晚间又冷了，又回到冬天。一天当中温度就这样反反复复，人们的心情却不受任何影响，该笑还是笑，一笑就笑成晴朗的太阳。
雪也跟着太阳的升起落下而变化身份和形状，晚上和早晨到处都是冰，一到中午又慢慢融化。只要太阳一出来，没有不被这温暖所融化，无一例外，包括人们柔软又坚硬的心。那么大一场雪，一周就化完了，恰好每天天气都很好。好像春天就来了，说来就来了，挡都挡不住。雪一化，春天就来了。吃饭时，爸爸给妈妈说他的种地计划，听爸爸的意思过完正月十五就要农忙了，就像我们上学一样开始学习。爸爸去年说他要种西瓜和棉花。难不成这就要实现他描绘的生活蓝图和愿景吗。我的心不由轻起来，像是长出翅膀，飞往天空的翅膀。
我忽然意识到，生活真的越来越好，我们也会越来越好。之前的日子，不管是幸还是不幸，过去都在一步步离我们远去。悄无声息地日子说走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那时，也未曾料想过，我会把这些日子一一写出来，一一描绘。不管我用多么朴素的语言，都无法让那段日子重现朴素动人。我想，也许这就是感人的地方，也是温暖的地方，更是我一生刻骨铭心的记忆。是的，那也是多年以后的事儿了。
马上要开学了，我和妹妹的头发也长长了，都到脖子处了。妈妈看着我们窝囊的头发又要给我和妹妹理发。妹妹直接表达她的意愿，说要留长发不要短发。这次妈妈说不会给我们剪太短，因为天气还会冷一段时间，但也不能像现在留这么长，窝在脖子里看着难受也看着窝囊，要么扎成马尾要么剪短。妹妹说她要扎马尾，妈妈不同意，两人发生分歧。我不想让妈妈生气，就主动让妈妈先给我剪，妈妈剪时，还给妹妹说剪成你姐姐这样，不给你剪太短。妈妈真是这么做的，只剪了我脖子处的头发，耳朵旁的头发，额头前的头发，其他地方都没这么动，如果不细看真的看不出头发剪过。我感觉妈妈剪头发的技术越来越高了，而且剪的越来越好看。实际上，我和妹妹从未去过一次理发店，都是妈妈亲手剪的。我和妹妹都是妈妈剪头发的试验品，理发的技术是拿我们练手练出来的。为此，我觉得妈妈不开理发店不给人理发，我总觉得亏的慌，这是典型的自学成才。不过，我妈要是开理发店给人剪头发，估计也不会有人找她，除了我和妹妹，妈妈剪的头发的技术虽然进步不少，但是和理发师相比还是差一大截。
我妈没问我妹为什么留长发，只说留长发很麻烦，非常非常麻烦，比我们想象中麻烦的多。不管妈妈怎么劝说，妹妹都不为所动，她的主意很正就是留长发。没人知道妹妹为什么留长发，我不知道，我也没想起来问原因。我一直以为，妹妹嫌弃妈妈剪的短发难看。妈妈为了给妹妹剪头发开始哄妹妹，软硬兼施，说留长发一旦不勤洗头发就会生虱子，虱子咬得她头皮发麻，头皮痒痒，别人不挠头就她挠头，别人就知道她长虱子，夜里睡觉时她的虱子还会爬到别人头上去。
听完，我不由觉得头皮发麻发痒，好像我头上真的生了一堆虱子，想挠又不敢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妹妹下定决心不剪头发，不管妈妈旁敲侧击都不管用，妹妹和我一样一旦有了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倔强的很。妈妈生气地说以后再也不会给妹妹剪头发，想留多长就留多长，就算妹妹让她剪她也不剪了。妹妹一点也不害怕说不剪就不剪，正好我留长。妹妹的头发如愿以偿保住了，像是保住一条危在旦夕的小命。我的头发虽然剪短了，但是比之前剪的那些短发要好很多，也顺眼很多。妹妹鼓动我留长发失败了，并不影响她快乐的心情，原因是她以后可以留长发，想留多长就留多长。她高兴的走路一蹦一跳，特别欢快，像一个吃到糖的小孩子，童心泛滥地唱起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不由想象妹妹扎两个马尾辫的情形，一蹦一跳，就像兔子的两个耳朵，一飘一扬。
我一直觉得妹妹的歌声有种魔力，只要一唱《小燕子》这首歌，小燕子准会来北方，也会来我家，在我家搭窝建巢。每年小燕子都会来我家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从未改变。尽管它们去了南方，鸟窝被麻雀占了之后妹妹都会把燕子窝捅掉，来年燕子还会不辞辛苦地重建。我站在屋檐下有幸见过几次，燕子搭窝时的情形，每飞一次回来时嘴里都衔着东西回来，有的是羽毛，有的是干草，有的是叶子。燕子很勤快也很有责任心，不辞辛苦养育嗷嗷待哺的小燕子。也不知道这些长大的燕子会不会报答养育自己的老燕子，让老燕子安度晚年。
开学后，我和妹妹还像往常一样没什么改变，只是妹妹脖子处扎了一个很短很低的马尾，还没大拇指长，揪着一小截。爸妈开始忙碌他们的庄稼地了，浇地，上鸡粪撒肥料，种种子，忙起来一整天都不着家，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春天就这样不请自来，没有任何预兆，人们只需要根据二十四节气就能判断冷和暧。春天一来，天气暖和多了。
当大家脱掉厚重的棉袄时，我还穿着大厚袄。我怕冷，从小都怕冷。上学时，妈妈还嘱咐我要是冷就先穿着棉袄，从小我就体弱多病，我妹妹比我强多了从来没让爸妈费过心，很少吃药打针。我和妹妹的性格脾气很容易形成鲜明对比，好像一个春天，一个冬天，妹妹永远充满无限活力，活泼好动，而我永远看上去都是慢慢的懒懒的，无精打采的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一摇一晃。为此，我姨常说我走路站不稳脚，看上去浑身没劲儿，总担心一阵轻风就能把我刮倒。我姨还说我从小不是这疼就是那痒，好像琉璃玻璃做的，一碰就碎，最关键的是爱哭，像是一颗玻璃心。我的这些坏毛病，我妹妹身上都没有。包括我和妹妹的成长差距也是很大，由于我是家里第一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是众星捧月，万众期待，出生以后更是各种好吃的供着，吃的也很讲究，到了妹妹这儿一切福利待遇都没了，主要当时她出生时正好赶上家里走下坡路，妹妹什么好吃的都没吃上。按现在说讲老大照书养，老二随天长。本以为在爸妈精心养育下我会身强力壮，结果我就各种病，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病怏怏的，三天两头的打针吃药。爸妈从不担心妹妹，总是担心我，生怕我冷着热着，头疼脑热肚子拉稀什么的。就连走路我都是我爸手把手教出来的，说是学走路学了一年。我妹自从下床以后没人管，也妹时间管她，结果她自己扶着墙一声不吭学会走路。不得不说，我妹受到公认从小就比我聪明。我爸说家里有我妹妹时，家里没有条件像养我一样养她，也没时间照顾她周到细致，所以妹妹随天长，自由生长，能长这么好，已经远远超出我爸预料。
新学期开始，教室里就有一个重磅消息，要换英语老师了，听说从县城调过来一个说一口流利英语的还带着伦敦腔的英语老师，这位英语老师上课全程说英语。大家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有很大可能换老师，因为我们班门门正数第一，只有英语倒数第一，这是班主任最头疼的一件事。这下好了，要是真能换一个好的英语老师，我们班的英语学习成绩提上来后那将会所向披靡，逢考必是第一。由于英语拉后腿，我们班全校排名第二，虽然这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但是班主任却想争第一。班主任是一个很好强的女人，也是一个有强烈集体荣誉感的老师。我们在她的带领学习下，每个学生学习成绩单独拎出去都不算太差。
听大家说的有鼻子有样，我开始期盼上英语课，虽然之前我不讨厌英语但我对英语也无感，没有喜欢和讨厌一说。我从没见过全程说英语的老师和课堂，所以我特别想见一见传说中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老师，还有全程说英语的英语课。如果真是这样，我还害怕我全程听不懂英语老师说的是什么，别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叽里呱啦说一节课，结果我一个英语单词都没听懂，搞的像听天书，那就丢人了，如果老师用英语提问问题，正好点名提到我，我用英语回答不上来，不就丢人丢大发了。我一边期待赶快见到新的英语老师又一边害怕这一刻到来，不知道英语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像班主任那样和蔼可亲，还是像数学老师那样一丝不苟。等待，真能急死人。
林凯来晚了。第一堂课预备铃声响了，他才进教室。进门时，我们正好对视一眼。他淡淡地看我一眼，目光迅速移到别处，像是和我很陌生，像是没有看到我，神情冷漠。我心里咯噔一下，很不好受。林凯头发也剪短了，一看就是刚剪过的头发，剪成了板寸。新年开始，每个人好像都要从头开始，教室的很多男同学头发都变短了，不过看上去比之前更精神，所有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让人眼前一亮。
林凯踩着上课预备铃声推门而入，并没有让全班同学安静下来。大家像久未见面的朋友，畅所欲言，心情澎湃，交流各自过年的心得体会，比如有什么好玩的，见到什么新鲜的。唯一不变的就是身上穿的蓝白相间的校服，不管穿什么衣服，这身衣服都不能换。我们座位附近这几个人都很安静，都在预习新课本。身后传来关于新来英语老师的各种小道消息，听上去更加神秘，恨不能尽快一睹真容和风采。
李少阳笑着问我在家过年过的怎么样，我说挺好的。李少阳说一个寒假没见，感觉你又长高了。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长高了，就说没感觉个高，倒是感觉胖了不少，在家除了吃就是睡，也没什么做的事情。李少阳说你穿这么厚不热，这时我注意到李少阳和其他的同学都把厚棉袄脱了，里面只穿着一件厚毛衣。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怕冷。李少阳笑了笑没再说别的。我不由好奇地问真要换英语老师吗。李少阳笑着说应该是真的。我不由看一眼英语老师的女儿，她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和周围同学照样说笑。我心里纳闷，自己妈妈不教自己英语，难道心里一点也不难过吗。看情况，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她看上去很高兴。
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第二节课才是英语，不知道新来的英语老师课堂上成什么样。数学老师还和以前一样冷冰冰的，不过她换了新发型，穿着新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年轻多了。数学老师也就二十多岁左右，但是她的不苟言笑让她看上去很显老，可能也和她是黑皮肤有很大关系。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虽然她没笑过几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笑，可能她天生就是一个不爱笑的人，也有可能她没有遇到让她笑的事情，还有可能教数学的老师都很严肃。又有一个人能让数学老师笑眉开眼笑，那就是高玉堂。李少阳和高玉堂是数学老师的心尖宝贝，只要她走到他们两人面前，就会停留几秒，和他们说几句话。整个班里只有李少阳和高玉堂能让数学老师笑，谁让他两学习好呢，还是班上尖子生，最重要的是他两能给她长脸，在全校给她争光让她脸上有光。
在我印象里，数学老师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她的家庭也不会幸福到哪儿去。可能她严厉的缘故，私下里没有她的任何传言，比如她年纪多大，有没有结婚。当我知道数学老师已经结婚，而且还有一个两岁儿子时，有个很疼的丈夫，家庭幸福美满，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像数学老师这样不苟言笑的人竟然还有人愿意娶她把她当宝贝，也不知道娶她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全班都知道班主任的私生活很幸福，儿女双全，女儿七岁，儿子四岁，两个孩子都很聪明也很可爱。上夜自习时，班主任有时带着她两个孩子和我们一起学习。她的丈夫也是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也是初二一班的班主任，也是教语文地理历史。我们这两个教室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不过我从未见过班主任的丈夫。据说教学楼后面就有学校分配他们居住的一间单身宿舍。
这些老师里，我只听说过班主任和数学老师的私生活，其他老师一概不知，也没听人提起过。其实班主任对我们每个人都很严厉，教学也很认真，但她又能给我们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让我感觉班主任比其他老师更有人情味，亲情和温暖，无意间曾给我很多鼓励和温暖，这也是班主任留给我很深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我后来求学生涯中认为是我所有老师中对我最好的老师。
英语课时，班主任来到教室，站在讲台上宣布说，以后新来的韩老师教你们英语，之前的王老师调到另外一个班级，下面欢迎韩老师给大家上课。韩老师还没上讲台，热烈的掌声就响起来。韩老师全程用英语介绍自己，我们从未上过这样的英语课，也从未见过这样讲课的英语老师，像是天外来客，也像第一次上英语课，让人振奋又震撼。
一节英语课下来，我一句也没听懂，只听懂一句：我们可以喊她Miss Han，而不是韩老师。就因为这个称呼，我还闹出笑话，举起右手说我可以叫你韩老师而不是Miss Han吗，我实在喊不出Miss Han这么时尚的称呼，虽然早学学过，但是生活里从没这样叫过一个人。她立马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儿，我特别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她指了指我让我站起来自我介绍，我没听懂她的话，她又用汉语重述一遍英语的意思，我站起来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想要说英语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找到一个能表达我说的话的英语单词，脑细胞飞快的转着，嘴巴却跟不上脑子运转的速度，好像胶水粘住了，憋了半天没有憋出半个英语单词，我顿时后悔自己不应该出风头，像是为难新来的英语老师，像是不听她的话故意刁难她，结果弄巧成拙，自己当着教室所有人的面下不了台。其实，我本意并不是为难韩老师，而是确实是这样，她让我喊她Miss Han，我真的张不开口。韩老师一边启发我一边提示我如何用英语回答这个问题最终在她的帮助下，我磕磕绊绊才算回答完毕。她摆手示意我坐下，并说了句sit down please，我很窘迫，脸觉得烧的慌，一是之前的英语老师从未这样上过课，也从未这样提问过我，二是我没有回答上来，她竟然没有一点生气，而是很耐心的帮助我鼓励我用英语回答问题。我发自内心的感谢她，感谢她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嘲笑我看不起我。
当我说我叫李丹宁时，她笑着还夸奖我的名字很好听。这是我第一次听人夸奖我的名字好听，我暗自发誓只要是她上的英语课，我都要专心致志的听，都要积极回答她提问的各种问题，我要给她的课堂捧场。最重要的，我还有把英语学好，给她争光，让她为我骄傲自豪。
我坐下来后，感觉手脚不听使唤，拿笔都是哆嗦的，我暗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想刚才自己真是鲁莽差点下不了台。一想到她鼓励我张口说出来的眼神和微笑，我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入全身，心中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相信。要是换成数学老师，我肯定没好果子吃，再说我也没那么大单子敢在数学老师的课堂上随意发言。我真的太喜欢这个英语老师了，一下子就被她的人格魅力吸引了。
韩老师是见过世面的老师，也是县城中学来的老师，原来县城的老师都是这样教课，我真想问一下韩老师有没有教过一个叫叶小龙的学生，就算没教过，她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学生。我想如果她是叶小龙的英语老师，那叶小龙比我幸福多了，也比我幸运多了。他竟然有这么好的一位英语老师，怪不得他不舍得回农村上学，换成我，我也不舍得回来上学。
想到这里，我就不那么恨叶小龙了，也不那么恨他不回来一趟，也不恨他不回来看我，在县城的初中学校里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很多优秀的老师，优秀的同学，他有那些都够了，他也不会缺朋友玩伴，他肯定也不会想起我。
我顿时就释怀了，我忽然觉得在县城上学真好啊，但是对我来说，那是一件多么奢侈，又是多么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从此，我就不再想叶小龙了。
自从我坐下后，我就不敢抬头看韩老师一眼，生怕她因为我回答不出来她提的问题不喜欢我。韩老师发现后，点名让我抬头看黑板，冲我轻轻一笑，让我瞬间觉得一切不快烟消云散。这节课剩下的时间里，我全程都抬着头认真听韩老师讲课，虽然像听天书一样，但是我喜欢听韩老师说英语，她的声音很好听，语调也和录音机里的念英语课本的播音员一样，像是从录音机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我和韩老师就这样认识了，也和英语这门课结下不解之缘。韩老师给我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我看到从未见过的光明和希望。对于第一节课我没回答好韩老师提问的自我介绍，我一直很愧疚，对此耿耿于怀。如果韩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我会用英语回答的比第一次好。为此，我总担心自己给韩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害怕她不喜欢我，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让韩老师记住了我的名字。
我们是韩老师来这所学校带的第一批学生，班主任告诉我们韩老师是县城重点培养的英语老师，精讲老师，在县城初中很受老师和学生的欢迎和喜爱，恰好她大学学的就是英语翻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城一中当英语老师。班主任还说韩老师之所以放弃县城的大好前程，跑到农村来教学，是因为她未来的丈夫在我们学校是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多次找人托关系调县城，都无法调动，没办法，韩老师只好主动提出调动来这里上课，韩老师在县城教英语每次都是全校第一，所以她来这里也是向校领导提出好几次请求，学校才同意，开始学校里不放她走。这样，他们才能结婚，才能在一起生活。为了两人能在一起，韩老师自动放弃县城的良好待遇。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为了韩老师，我们每个人也要好好学英语，只好我们好好学，以韩老师的教学水平一定能教好我们，我们学好英语，韩老师也会欣慰，将会更加努力认真教好我们英语。
那年，韩老师才二十五岁，长的特别漂亮，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干净明媚的脸庞，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束温暖的阳光，关键的是她还有一头我梦想中拥有的黑头发，又长又直，头发上方别着一个精致的蝴蝶发卡，散着披在肩上。她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说话声音清脆，像百灵鸟歌唱，她太完美了，完美到好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子。这也是我将来想要成为的样子，瘦瘦高高，有过强的本领人还那么漂亮，走到哪儿都能受到别人的尊敬和爱戴。
韩老师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处处都为学生考虑，想方设法让大家喜欢上英语，喜欢上英语课。那时，我们班很多人都讨厌学英语，尤其男生，拒绝学英语的理由是谁学英语谁就是卖国贼，凭什么我们学英语，他们不学汉语。每节英语课前，韩老师都会提着她的录音机给我们播放好听的英文歌曲，而不是那些英文儿歌，比如《Big big world》，《My heart will go on》好多世界著名英文歌曲。我也是从那以后喜欢上英文歌曲，听英文歌曲。韩老师还教我们唱最简单的英文歌《Big big world》，说这首歌又好听又好记更好念，这首歌还成了我们英语课的班歌，上英文课之前都要唱这首歌。这也是我唯一会唱的英文歌曲。韩老师说她最喜欢的一部外国就是《泰坦尼克号》，说里面的主题曲最好听，所以就让我们学了第二首英文歌《My heart will go on》。不过，我始终没学会这首英文歌，太深情也太难唱。
可能在韩老师那个年纪里，也很渴望有一份真挚难忘的爱情。不过，我很佩服她的勇气，为了爱，勇敢放弃大好前程来追她的幸福。
韩老师让大家对英语开始改变了一些看法，渐渐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学英语。开课一周后，英语老师就让我们开始订阅英语周报，她说县城的那些学生都会订阅，这样才能开阔视野，学到更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一开始很少有人交钱订阅，半个学期具体多少钱，我也记不清了，但是我清楚的记得我没有订阅英语周报。韩老师就找我问我原因，我开始不好意思说，再她再三追问下才说家里没钱。韩老师也没再说别的。韩老师把这个情况给班主任说了，班主任鼓动大家踊跃订阅英语周报，班里学生这才开始报名交钱。
班主任在讲台上点名核对订阅人员名单时，我才知道班里只有我和另外三个人没有订阅。我真担心韩老师为此不喜欢我，记恨我，怪我不听她的话。只要韩老师一看我，我就会低下头不敢看她。李少阳问我为什么不订阅英语周报，我实在说不出口没钱。李少阳可能猜出什么，也没再深问，笑着说你要是不想订阅，就和我一起看吧，别人都从这上面学东西，你不学的话，肯定跟不上大家学习的脚步，英语成绩就会落下来。我还没做好借阅李少阳英语周报的准备，我也没想过和他一起看同一份英语周报，我只是想我买不起我就不看，没什么大不了，也没什么丢人的。可是想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当别人都有自己没有，就感觉自己比别人矮一截，感觉少点什么，说话做事都没底气。
我心里犯起难，下课后去操场走了一圈，犹豫再三要不要开口给爸妈要钱。我上学的原则，能不给父母要钱就不要钱，能少要一分就少要一分。我从操场回教室时，碰到站在走廊的林凯。我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话，自从上次我和他不愉快以后，我就觉得我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林凯说李丹宁，在外面站会晒晒太阳吧。我听他这样一说，才走到走廊围栏处，他双臂趴在围栏上，双手交叉在一起，像是有话要说。我见状说什么事你说吧。林凯扑哧一笑说，我发现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找你有话要说。我说我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碰巧了。林凯问你真的不订英语报纸。我点了点头说是。我心里纠结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对林凯说我的心里话。林凯说要是你不想买，就用我的吧，反正我订了也不看。我说那怎么行，你给我那你看什么还怎么做题，韩老师在课堂上讲课时你还听什么。林凯笑了说，你觉得我订英语周报就能考第一第二吗，笑话，我才不相信一份英语周报就能改变。我说这是两回事，就算订了英语周报考不了第一第二，至少对你有益无害。林凯说我就是给你说一声，你别订英语周报了。林凯说完就进了教室，留给我一个酷酷的拽拽的身影。我看不见林凯的神情，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我回过神来后想喊林凯回来时，他已经走远。
我在心里盘算林凯刚才说的那些话，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心里并没有喜悦，而是难过。我不想要林凯帮我，更不想让他这样帮我，我想和他平等，和他站在同一个平等的位置，而不是他高高在上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好像他永远都在付出，而我永远都在接受，不付任何代价接受他的好意。虽然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我可怜的自尊心太强，这让我觉得他在大发善心施舍给我他不要的东西，这让我觉得很卑微，很不舒服，像是负担，好像我是一个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只要林凯这样帮助我，我就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像是林凯给我一块沉重的石头，让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我真想为林凯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像韩老师那样放弃自己大好前程不畏他人的眼光，为他做一件事情。这样，我们就公平，也平等了。而不是我欠他，而不是我想要回报他对我的帮助。
英语课结束后，韩老师把我叫到教室外面再次问我订英语周报，我说没有说订也没说不订，实在没勇气说没钱，说一次就够了，再说一次就像往自己伤口上撒盐。韩老师问我家里都有哪些人，家里人都做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就流泪了，流着泪对她说我有一个妹妹，妹妹上初一，爸妈都是种地的庄稼人。可能我的自卑又在作怪，我就流泪了。韩老师让我擦干眼泪回教室，快要走到教室门口，我转回身问韩老师，我能不订英语周报吗，我爸妈太不容易了，我想给他们省钱，能少花一分就少花一分。韩老师说订英语周报对你只会有益无害，如果你家里实在拿不出英语周报的钱，我给你出了。我急忙说韩老师，您不要这样，您要是这样做，我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了，都不敢上您的课了。
韩老师说我想的太多了，要是我觉得不好意思，就努力学英语，把英语学好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我说我不想花这个钱订英语周报，我向您保证，上英语课时我一定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听讲。韩老师见我再三坚持，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最后，我没有订阅英语周报，班主任也没私下里找我。我这才放下沉重的心，暗自庆幸班主任没有找我。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英语老师把她的那份英语周报给了我，讲英语周报时，她都会站在教室的过道边走边讲，时不时看一眼旁边同学的英语周报，好像她已经默默记在心里，不看英语周报都能讲完上面的习题。就算我再三拒绝韩老师的好意，韩老师依旧坚持发给我一份。我觉得我不值得韩老师对我这么好，如果我英语学不好，我就对不起她，更无法面对她对我的格外关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