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行
紫膺/文
去汝南。
汝南位于河南中部,古有天下正中央的说法,果然,我们住的县委招待所就叫天中宾馆。这是个小小的城市,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走过去,大约半小时便可到尽头。小城颇有来头,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走到城深处一条名为后龙亭的小巷,还隐约可感觉到刀兵血气。
城里小伙子鲜见挺拔威武的,姑娘们却苗条、美貌、时髦,看人时眼神轻轻一掠,自有一股傲世于人的神采。再仔细品味,这里的人身上有一种混合了高粱味的泥土气息。上了点年纪,这高粱气息便淡了,土地的气息浓了,姑娘们成了大嫂和大妈后便如变了一个人一样。心中不免生出微微的叹息。
城里绿树成荫,尤其有一条汝河,景色迤逦,如一少女静立于此。这是城里的母亲河,几十年前,人们的饮水皆赖于此。经过几十年的工业发展,如今河水看起来似乎未曾被严重污染,依然青碧,让人不免觉得庆幸。
此行本为为友人结婚做证。大清早县民政局熙熙攘攘,前来办理结婚登记的新人闹哄哄地挤满了大厅,大家都一脸蒙蒙的样子。领表、照相、填表、签名,我跟随新人一会儿走到这里一会儿挤到那里,始终搞不清楚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举着相机啪啪一通照。前面有一对情侣在填表,我伸着脖子看了一眼,男人矮矮的,一张黑黑的圆脸,表上填的1975年生;女的矮矮的,也是一张黑黑的圆脸,1985年生。怎么这两人好像一对兄妹?正嘀咕,那边喊照片出来了。拿来几张大红背景的照片,只见静山兄和他娘子直着头,木木地在照片中。怎么不靠近一点?我问。答:那个摄影的阿姨叫我们分开点!
稀里糊涂地程序走完了,两个人各捧了一张大红结婚证,颇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样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了?是的,是的,旁边的如我等人连连回答。当日二人去登记,男的穿了西服,女的穿了红色蕾丝旗袍,外加两个手捧鲜花的跟班兼证婚和摄影,显然在他们眼里这是个重要的日子。但细看周围来登记的人,大都穿着平常衣服,灰头土脸,想必普通人仍把婚宴酒席那天当成正式结婚的日子,而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婚姻登记之日。民间也素来有只登记没有办婚礼不算结婚的说法,或者举行了婚礼就算结婚。看来法律和民俗的衔接中间,始终有一个鸿沟。
婚毕,时候尚早,一伙人结伴去南海禅寺。南海禅寺就建于汝河旁,禅寺的大雄宝殿号称世界第一大。我们进去的游玩的时候,正好赶上浴佛节,寺庙住持披着大红袈裟在殿内主持法会。住持是一位八零后的年轻禅师,白肤圆脸,紧闭双目,手持话筒,正在吟唱经文,其声音洪亮悠扬,震得大殿嗡嗡声不绝,却有凝聚心神的功效,似乎可以让人迅速地入定。前来参加法会的善男信女排成十几列纵队,双手合十,虔诚地沐浴在诵经声中。
静山兄说,这南海禅师在他上小学五年级时便开始修建,二十余年后始建成。建寺庙的明乘老和尚是汝南人,在台湾修行多年。我们在山门外见到他的画像,他长了一张典型的中原人士的长方脸颊,如当地老农般可亲。老和尚曾说:一个地方越穷,越要修寺庙。我想,他的意思是把人的心往善的地方聚拢。
法会结束,几位出家人出了大雄宝殿,往偏殿走来,其中几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竟如十几岁的顽皮少年:终于下课了,可以放松了。
在汝南两日半,大半时间在吃,吃了午饭又喝下午茶,下午茶完毕接着吃晚饭。饭店实惠,总是用极大的盘子装食物,即便凉菜也是满满地垒成小山状。几个人都吃得极多,也不觉得撑。
和北京的食物比起来,似乎这里的东西格外好吃。几个人讨论说,北京比较商业化,饭店做的饭是为了卖钱,所以有一股子塑料和机器味。我忽然想到,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是终南山上的柴火饭,于是脱口而出:因为这里和大地的联结更紧,不像北京,虽然食物种类繁多、丰富,但和土地离得最远。
如同语言,食物的形态、味道,其实也和这里的街道布局、房屋设计、人的表情和交谈的氛围有关。这个小小的汝南城,街道不宽,车辆稀少,房子矮矮地、亲近地挨着,食物自然也做出了这样的亲密味道。不像北京,楼房高而密,却并不亲近,楼里的人比邻而居,那能量线的联结,却是稀疏而坚硬的,再精美的食材,做出来也不免干瘪和寡淡。
下午时分,我们在县城唯一的茶餐厅喝咖啡。几个人聊到各自喜欢的男人、女人类型,恰逢静山兄娘子如厕。静山兄说,他喜欢那种聪慧柔美的女子,或者说有英气的。倘若一个女子集两点于一身,那就令人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了。我会心地一笑,转眼见他一副痴汉状,眼神迷离,仿佛他新婚娘子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