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就要来了。
西北太平洋已经将2024年6月28日,一群尖吻鲨对一只20米的雄性抹香鲸的围剿过程写入历史,与之相对应的是110年前,萨拉热窝平静的天空划过的枪响,起先无人在意。
抹香鲸被击杀之后,尖吻鲨群仅仅吃掉了它的尾鳍,就已经全部填饱了肚子。
其中一只还因为过度进食无法动弹,浮在海面上顺着洋流漂流的5公里,灰褐色的背部被太阳灼烧出许多白色的斑点,残暴的白头海雕对此感到陌生,觉得恐怖,因此这只尖吻鲨逃过一劫。
其余的尖吻鲨对这次猎杀行动中出力的多少起了争执,隶属于大西洋沿岸的16个国家的尖吻鲨彼此对峙着,计算自己损失和受伤的成员,以此做为筹码。
来自文莱的尖吻鲨指责来自基里巴斯的尖吻鲨蓄意谋杀它自己的成员,并根据致命伤的牙印找出了凶手。
基里巴斯处决了凶手,并意图将凶手也算作筹码。按他们的说法,这场谋杀是发生在对抹香鲸的围剿中的,如果没有合作进行这次猎杀行动,那谋杀就不会发生。
密克罗尼西亚联邦以其强大的武力震慑宣布这次争执的结果:承认基里巴斯的损失。
清点完成——下一次合作中,各个国家可以带来的成员为当前数量加上此次行动损失数量的两倍。
曾有来自马来西亚的尖吻鲨在某次合作的时候带来的都是老弱病残,想要通过弃子来为年轻一代获得更多捕食机会,结果全员丧命,被合作系统除名。
于是合作系统拟定新的规矩,每次战斗损失超过三分一,将被永久踢出合作系统,多余名额将平均分给每个国家。
尽管猎物还剩下许多,尖吻鲨群的猎杀团队也并不是越多越好,国与国之间有着海域竞争的存在,培育的战士数量需要考虑平衡这种竞争关系。
而所谓战士,就是能够吃到猎物,能够活下来的成员。有的尖吻鲨会在离开的时候在嘴里藏一块肉,回去喂给族群里的幼儿老者。
这被默许了,因为制定不许私藏猎物这条规则的每一只尖吻鲨都有此需求。然而,规则还是被表面上遵守了,仿佛是为了考验彼此私藏食物的能力。
就是说,不许作弊的规定是对作弊能力的检验。
相互致意后,16个成员国的面对面缓缓后撤,防止被袭击,撤出安全距离后,才迅速转身前往了自己的领地。
它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这时候,漂浮在海面的那只尖吻鲨才感到后背被太阳灼烧的刺痛,猛然转醒,潜入海面,它滚烫的后背蒸发少许海水,析出几颗盐粒,飘荡在大西洋海面。
抹香鲸死亡的地方一夜之间成为各种微小生物的奇异花园,闪动着悠悠的光芒,仿佛毒蘑菇一般鲜艳,理所当然地蕴含着危险,因此没有尖吻鲨会再带着自己的族群前来。
抱着侥幸心路过此处的石斑鱼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已经丧失了性命,血肉与抹香鲸混合在一起,成为了花园的一部分。
微生物的消化过程产生了大量的热气,使得区域海水温度上升到了16.5摄氏度,而海下花园的存在使得海水的颜色变深,吸收更多的太阳热量。
75天后,2024年9月10日,海面温度逐渐上升到了26.5摄氏度,水汽开始更快的蒸发,气流上升,形成区域负压,收到了四周补充而来的气流。
在科里奥利力的帮助下,一抹小小的气旋在西太平洋表面形成,带着远处飘来的几颗盐粒旋转。
9月14日,他收到朋友的邀请去参加一场酒会,随后被拉进群,没人在群里说话,感觉好像走进了一块墓地。
晚上七点左右,他穿上唯一不是运动衣的墨绿色短袖,和笨重的黄褐色板鞋,鞋头有一块钢板,有人用斧子也没能割开,安全系数很高。
随后他刮了两遍胡须,刷牙洗脸之后坐在大厅里,遏制着对香烟的渴望,等待着时间缓慢流失,也等着胡须再次生长。
他在九点左右出发,去便利店买了烟,点上,慢慢踱步,感受着钢板对脚趾的磨蹭,这么消磨着时间到达酒吧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还是没来。
透过M001包厢的玻璃门往里看,已经有许多人了,他一个不认识,他又确认了一遍房间号,推门进去,感受到齐刷刷的目光。
他像陷入狼群的野兽,短短一秒中,迅速将对手评估完毕——精致的女人穿着晚礼服将威士忌和脉动混合起来,主持人一样的男人主持着游戏的进行……
他无力抗拒地缩进沙发里,用手机挡住脸,试图在柔软的沙发里无限地,无限地沉下去。然而在随后的游戏中喝下第一杯酒。
冰凉甜腻的威士忌仿佛是一种解药,让他适应了摇曳的灯光,终于能够清楚地觉察,参加这次聚会的人们身上有一种刻意的成熟。
他摸了摸自己的长了两个多小时的胡须,积极地加入到游戏中去,试图斩断与生涩局促之间的关联,然而他一直没有成功,他需要时刻反观自己的形象,因为那个女生的存在。
女生在他眼中太过美丽了,像一个童话。发现那个女生存在的瞬间,他不得已用力咬住自己小臂,防止心脏跳得过快。
他害怕女生的美丽是一种世俗的毒药,于是询问姗姗来迟的朋友是否也觉得她美丽,是否爱上了她。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庆幸女生对自己有着独特且致命的吸引力,就像一颗只有自己能够看见的白色月亮。
这种特殊性坚定他的信心,于是试图获得一种魔力,使得接下来分组的时候自己和女生获得的相同的王后牌。
他就坐在女生旁边,希望喧嚷的音乐无限大,他可以贴在女生耳边商讨纸牌对策,或是感受到女孩的声音像回家的人扣响房门一样落在他耳膜上。
酒杯与酒杯碰撞的时候中指与无名指背面的小块皮肤接触,举起的手被一把拉下,寻求对话的时候轻轻触碰。
这些偶然接触像雨滴一样滋养他语言,看着女生完整唱完一首歌的时候,他几乎要称赞她的美丽,而这也就意味提及爱了。
可下一轮分组他坐到了女生对面,他机械地完成自己游戏的义务,从女生与其队友的互动中获得悲伤的力气——仍然渴望与她处于同一阵营,即使在游戏中也想与她站在同一边。
他看着女生挂在脖子上的金属项链,心形与圆形的薄片在霓虹灯里反射着鲜艳的光,悲伤于自己空荡荡的脖子。
他纳闷何时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默念,只要心诚……
后一轮分组中,牌发下去他就有预感,看向女生时刚好听见她大声问,谁是6点。
他笑着朝着女生微微扬起牌,再次坐在女生旁边,替她喝下游戏输的半杯酒。这是她的权利。
他回来时已经天亮,头晕得厉害,仿佛血管里流淌的全是酒精,好不容易睡着,中午因为口渴醒来,做了个惬意的梦却不是关于女生的。
他摩挲出手机给女生发送自己的姓名。
“好似决斗似的,上来先自报家门。”
没等收到回复,决斗就开始了,他观察小臂上整齐的牙印,以此来确认自己对女生的心动,以前没有过,以后也许不会再有。
他想要直接询问女生,是否可以追求她,以直接的询问做为邀约的开始,可如果被拒绝,也许就很难再联系了。
然而他惋惜将女生做为实验品来检验直接的社交态度,转而试图更多了解她探索她,想通过细碎的痕迹推演出她小臂上模糊的刺青原本是什么模样,甚至搜索她想去的川西位于什么地方,抱有和她一起出行的想象。
他在这种追捕的过程中反而将自己变成一种猎物,抹香鲸,一旦女生接受追求,那么他甘愿将自己奉献。
9月15日夜晚,他仍然没有收到消息,他的心空落落的,扔下石头也听不见回响,像黑洞一样,甚至对台风也有轻微的吸引力。
他如此思念她,到了夜晚,台风过境,狂风暴雨都来了。
9月16日凌晨,狂风猛烈地刮着,他住在16楼,感到整栋大楼都在轻微地晃动,屋外的树木或是屋顶的铁皮想要留住大风,又被穿透,发出低沉的嘶吼。
他听见车被掀起砸在地上的声音,警报声嗡嗡响,在空旷的凌晨,跟着风盘旋着,久久不息。他决定出门,穿着习惯的运动套装,朝着学校跑去。
一切都混乱了,狂风像猛兽一样,撕碎了路边的海报,撞碎了玻璃门,裹挟着汽车在空中飞。飞行汽车的时代提前到来。
他牢牢抓住一根电杆,像一面军旗在空中飞舞着。这是他突然想的好主意,在危险的时刻去找到那个女生,看看她是否睡得安稳。
他要再次坚定地和她站在同一边,拯救或者被拯救,这是他所能想到获得爱情的最简单的方式。
他规避着狂风,寻找平静的地方逃窜着,像一只从动物园里闯入这钢筋水泥世界里的鸵鸟,在灰暗的天空之下奔跑着,不停地奔跑着,落在他嘴角的雨水里含有几颗盐粒。
在等红灯的时候,他突然想要弄清楚2022年的9月16日,也就是两年前的今天,台风“梅花”登陆上海时,解放的是一只什么样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