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复来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参与《咕•主题征文 专题一》

秋闱,落榜。

白信卿失望地望着着红榜,上面没有自己的名字,围观的人群里有人高呼“中了,我中了”,也有人低声叹气“唉~又没考中”…

秋风夹杂着泥土味穿过哄闹的人群,远方的赤天红云让人凉爽不起来。

白信卿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眼里闪着光,他愣住了,他满怀期待,为什么没有考上?现在他该要去往哪里,他无处可去,曾经的家,早已经破碎。

他用最后的盘缠买了酒,一路喝一路走,最后走到河边的一棵树旁,他找了一个最舒服的方式瘫坐着,眼前的河流被雾气弥漫,看不清了。

三年前,白信卿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下定决心要考取功名,做一个官,做一个好官…

他不想再看到烧杀抢虐,不想看到饿死的人堆满路边,尸臭横天…

当他考上了秀才,还是第一名,家里人高兴了一番,虽然并不知道秀才有什么用或者能干什么,但是听到白信卿想要继续考取功名时,家里人却蹙起了眉头。

家里已经没钱供他读书了,但是他还是一心要做官,家里人没法儿,依了他。

但就在两年多前,他的一个妹妹被卖给了一个富家人,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就把我妹妹卖了?你们怎么忍心…”

“家里已经没钱了,今年地荒,没有好收成,已经快交不上税了,你还要读书…”白母皱着眼睛解释道。

“钱不够我可以去挣,为什么要把妹妹卖出去,那富家子弟不过是贪图妹妹的美貌,又不是真心待她…”

“女娃子终归是要嫁出去的,早嫁是嫁,晚嫁是嫁,早晚都得嫁,现在嫁得正是时候,解了家里的急…”白父又说。

“那叫嫁人吗?那是贩卖,卖人…卖人…”一切都已成定局,白信卿无力地说道。

“那卖也卖了,赎回来?不可能啊,我们已经收了钱了…”

……

弟弟妹妹没有说话,白信卿看着他们,心咯吱咯吱地疼,因为再过不久,他的另一个妹妹也会被卖掉,而他的弟弟,会继续苦于田地只为缴税…

过了一年左右,他的另一个妹妹被抢走了。

听说,去年有个富家子弟来这块地方买女人,买回去供自己消遣,那些女人不如说是女孩不能忍受他的折磨,有的咬舌自尽,有的撞墙而死,看到那些死去的人,他气得把那些活人掐死,后来被他父亲知道偷了家里的钱财买人,把他打了个半死,以至于他消停了一阵。

没想到这人不知悔改,又来了,但是这次是明目张胆地抢,还说什么“亏我还用钱,买了些什么玩意儿”…

白信卿去告官,一人之词终究敌不过富家子弟白花花的银子,他被打得半死,扔了出来。

白信卿瘸着腿回去,家里人见这番景象,白母止不住眼泪,白父多劳成疾,气得吐出一口鲜血,寻来附近的大夫,只见大夫摇摇头,默声出去。

那一年,家里就只剩下了三人。而半年前,白母倒在了田坎,从此,白信卿的亲人又少了…

他怎么有脸回去,没有了,他没考上,他当不了官,他大口地喝着酒,终于被呛出了声,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太阳早已落山,眼前的一切轮廓却还可以看清,月光朦胧在山峰河面,琵琶声在耳边响起…

小弦切切如私语,白信卿哭着笑了,那似乎是三年前家里的细声长谈,白信卿耐心地父母亲讲述他做官的梦;大弦嘈嘈如急雨,白信卿笑着哭了,面对骨感的现实他只能嚎啕屈服…

琵琶声铿锵有力,道尽了白信卿内心的苦楚,他想去投河,但是他不能,他还有弟弟,那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他哭出了声,他想哭完再回去,琵琶声却停了,空旷的河上闪着波光,耳边仍是躁动的鸣声,琵琶声彻底停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向自己走来,白信卿仍虚着眼,任眼泪肆意的流。那女子走近了一点,没有说话,而后在不远处坐了下来。

她继续弹起了琵琶,似说花无意,水无情,独自一人行…

亦说秋水月夜,浊酒为朋,同在冷风中…

又好似说心以何忧,流落风尘,同是天涯沦落人…

琵琶声中诉忧怨,明月河前忆悲欢。

她眉头紧皱,琵琶声从指尖流过,信手拨弦,快而不乱,她忍不住抽泣起来,脸上未干的泪痕像干涸河流的纹路,在月光下,又晶莹起来。

四弦一声如裂帛,声音终止,她埋头放声哭起来。

月入高空,身伴彩云。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我本是歌坊的卖艺女子,名叫舒婳……有一外地商人来此处买茶,途径歌坊,也许是一曲琵琶打动了他罢,竟将我重金赎出,提前结束了契约”琵琶女望着远方说道。

“我原以为我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但是他还是走了,他是一个商人,不可能一直拘泥于一个地方,他需要挣更多的钱,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我已经等了他很久了,每天晚上我都来这里弹琵琶,就算下雨,我也来,可他还是没有回来,我只是想过一个普通的生活,我以为我遇到了那个一辈子的人…”

“但是后来我听说,他自己有老婆…”

“那夜,他对我说有机会带我出去看看,他要去别处买茶…”

“我以为真的有机会,没想到他一去不复返,不再回来,还有什么机会”舒婳抽泣得冷笑起来。

白信卿静静地听着,只见舒婳端起了地上的白信卿的酒,“咕噜咕噜”地喝起来,白信卿想伸手拦,但还是放下了,让她喝吧,这样就能轻松些。

舒婳也不是第一次喝酒,小的时候经常因为弹不好琵琶被罚,偷偷尝到了酒,让自己麻木了点,从那以后,舒婳一不开心,就偷偷喝起酒来。

但是像这般畅快淋漓的喝还是头一次,在歌坊里不能够让主管妈妈闻到酒味,她需要用更多的胭脂粉隐藏,而现在的她不需要隐藏了…

一口呛下去,浇灭了心中的火,两人各诉衷肠,借月言悲,借酒浇愁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走就走了罢,舒婳释怀了,她笑起来:“人走了,房子还在,他留下的那些钱倒是够我用许久了,哈哈哈哈…”

“你该不会今晚就睡这儿吧?”舒婳站起身来,牵了牵裙子。

“我…我没有地方去了,现在回家…”白信卿抬头望着她说。

“那去我家吧,虽然那不是一个家,但好歹还是可以住的”舒婳伸手拉他起来。

白信卿看着那弹琵琶的手,犹豫了一下,伸出了自己的…

那一夜,在酒的催化下,两个人睡得很沉。

第二天,白信卿告诉舒婳他要回家看弟弟,他已经有一月没回家了,走的时候就留了些钱,舒婳看着他,问他:“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白信卿愣了一下,又听到“如果不行就算了”,他回过神来,回到:“可…可以啊,就是…就是有点远,舟途劳顿,你…”

“没事,我自己要去的,你可以不用管我”舒婳打断道。

“那好吧…”

是那条熟悉的路,夕阳还未下山,终于回到了小小的村子,村口集结了好多人

“考得怎么样啊?”

“没事,能去参加这个考试就很不错了”

“没考上就种田,一辈子的出路”

白信卿看着那些乡亲父老接待自己的孩子,而自己只想赶紧回家去,这时,一个阿婆过来问他:“你考得怎么样啊?全村的希望吧…”

白信卿的确是全村的希望,全村的孩子都比不上他。

“阿婆,我这次…没考上”白信卿眼角红了

大家都震惊了,要说平时考第一名的人再怎么也不至于没考上,这让人说不过去。

但是就是得面对现实,他没考上,白信卿望了望其他人的神情,转身往家里跑去。

终究只是一个穷酸秀才。众人失望地摇摇头。

舒婳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紧跟着他的步伐去到他家。家门没锁,白信卿推门进去却没看见他的弟弟。

这时,门外才匆匆跑进来一乡亲,告诉他:“你…节哀,你的弟弟,才…埋下地…”

白信卿愣住了,舒婳问那位乡亲:“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我就知道个大概…”

“那你讲大概,大伯…”舒婳急道。

“半月前,我们看着这孩子被一群小混混打,我们阻止过后,他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但是他没有吭声,自己跑回了家,好几天都没有出来,但就在前不久,我们在那小山沟上看到了他,蜷曲在地上,周围有很多血,有几个大人寻着路下去,试着鼻息已经没气了,他的手上还抱着几个野果,烂得不成样子……”

白信卿瘫坐在地上,眼眶红得吓人,闻声而来的人们在门口探望,有些邻近人家就进来安慰他,但是此时的白信卿完全蒙了。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白信卿仿佛活在梦里,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他只是瘫在地上,舒婳虽然没有经历过丧亲的痛,但是她感受到了白信卿的痛苦,她送走了各个看热闹的乡亲,关上了门。

月上中天,彩云仍在,尤忆琵琶声。舒婳陪着白信卿,无声陪伴便是最大的安慰…

“卿哥…”舒婳弹着琵琶。

白信卿抬头看看:“嗯…”

“没事儿,我叫叫你…”白信卿看书作文。

三年后,秋闱,中榜了

白信卿看着红榜上自己的名字,少了些许激动,走出哄闹的人群,在远处,有人在等他。

舒婳眼里满是夕阳,白信卿眼里却满是舒婳…

回忆中,他深刻地记着当时舒婳问他:“卿哥,我们下个赌注好不好…”

“这些钱我不要了,你去考试好不好,你去做官,我想做你的夫人…”舒婳弹着琵琶。

白信卿笑了,紧紧抱住了舒婳。

现在,白信卿真的做官了

院中明月照,舒婳抱着琵琶。

彩云散去还复来,人去楼空花不在。夜来静听琵琶声,昔人故地旧花开。


后来白信卿得知,那个富家公子当上了官,但没过多久,全家败落。

当年白信卿考上了,还是第一名,但是当年富家子弟的父亲托了关系,把自己儿子拉上了榜,而那富家子弟为了报复白信卿,直接剔了白信卿的名字…

白信卿笑了,静静看着院子中间的舒婳…静听琵琶起,明月照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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