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抓饭,米粒应该是松散的,胡萝卜是金黄的,羊肉是带骨头的,香气是可以醉倒人的。
吃抓饭最正确的方法是用三个指头扒拉到盘子边,再五指并拢捏起来,轻轻地放到嘴巴里,别有风味。
每次在少数民族的婚礼或者葬礼上,看到仁厚的老者悠然、仔细地用手吃抓饭,特别是盘子里剩余不多时,那三根指头会变得轻巧和耐心,必定会“颗粒归仓”,优秀的食者吃过的盘子干净地像洗过一样。
对粮食的敬重是一种美德,在维吾尔族人的一生中,抓饭会见证几乎所有的重大节点,孩子割礼要吃抓饭,结婚要吃抓饭,葬礼要吃抓饭,亲朋好友聚聚散散,几顿相隔甚远的抓饭似乎就为生命划出了坐标,一辈子的起起落落和成败荣辱也在席间传说,在唇齿间留住或消失,抓饭不说话。
好的抓饭碰上会吃的人,需要机缘。
在伊犁,主食除了拉条子外就是抓饭了,伊犁人对抓饭的情有独钟是有目共睹的。
先前的抓饭大多就是选用质量上乘的羊腿骨肉,伊犁人多用河南岸的察布查尔或者68团场的地产大米,惠远北门村的胡萝卜,伊宁县皮芽子大队的皮芽子,配上天马故乡昭苏的“碧溪”菜籽油,用大锅闷。
现在,在吃货的道路上精益求精的伊犁人又对抓饭进行了改良和品种开发,配料里加入了葡萄干、核桃仁等,肉有时也会选用鸡肉、牛肉等,而维吾尔族的小锅抓饭配上土法制作的酸奶,也是美哒哒。
要做一锅好吃的抓饭,除了配料,其实更多的功夫是在原料之外,那就是经验和技巧,熟练的师傅,贤惠的主妇,总能将这种看似简单的伊犁主食做得有滋有味,油亮生辉,肥嫩爽口,营养丰富,让你吃过口有余香。
吃抓饭时,如果再有一盘新疆国菜“皮辣红”(皮芽子、辣子、西红柿拌在一起的凉菜),那就是绝配了。
我喜欢吃餐厅里的抓饭,更喜欢吃民族朋友家里做的抓饭。
记得那年,我们救助一个患病的孩子小库尔班江,他白发苍苍的爷爷吐尔巩江邀请我们去家里做客,他亲手下厨,做了一顿美味的抓饭,那香醇,那可口,至今难忘。
现在的食物,大多要借助筷子、勺子、刀叉等工具外力才能送进嘴巴,人们的谨慎和无奈常常就是这样,可是,抓饭确实一种敢于鼓励人们采取最原初的方式进食的食物。你可以和千百万年的猿人祖先一样,将这种金黄的米粒抓在手里,泰然自若地送进嘴巴。
尽管,在餐厅,吃抓饭都配备了筷子或者勺子,但是,用手吃才更有感觉,“更香”。
在自然的进化里,在科学的推动下,技术正在改造一切,很多作为人类基本技能的东西,我们已经陌生很久,每每坐在帐篷里或者少数民族家里,一群人围着一盘抓饭用手抓着吃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回到了某个年代,某个地方,一种时空交错的恍惚感觉。
我去王同学的餐厅吃过两次抓饭,顾客盈门,他熟练地招呼着,看得出来有很多回头客,而说起抓饭的学问来,他也头头是道。
于是,我好像清楚了,一种食品可以成为一门生意,一个爱好和投入也可以成为一种谋生手段,而用心和真诚则是成就一些事情必须的品质。
在伊宁市,我常吃抓饭的地方依然是“T抓饭”,因为Q爱吃。
其实,T的抓饭或许并不是最好吃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和Q常常穿越大半个城市去,甚至有时候打车去,车费和饭费都快差不多了,有的热爱可以追根溯源,有的迷恋则是简单粗暴,Q喜欢,我就喜欢,因为我喜欢Q,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题。
其次,常去的,有的是因为羊腿把子好吃,有的是因为赠送一碗牛骨头汤,而有的甚至就是冲着那碗放着葡萄干的酸奶去的……
我们追求一种结果,于是在无数可能的过程里奋不顾身地莫名其妙,一些欢喜毫无来由,一些习惯来自偶然。
不管将来身在哪里,我都会记得那声幽默豪爽的叫喊“抓饭,过来吃抓饭,没有结婚的羊娃子肉!”,就好像留在生命记忆里的一抹鲜亮色彩。
蔡立鹏,籍贯陕西富平,生于1976年1月27日,1995年12月当兵来到伊犁,1998年服役期满退出现役,当年进入伊犁晚报从事新闻采访工作,先后从事记者、国内时事和评论版编辑,副刊部主任,周末版执行主编,现为编辑部副主任,定居新疆伊宁市,供职新疆《伊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