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烬夜未明
当夜，陈子循闲庭信步来到了西北山坳，苏天策却已经等在了那里。只见他望着台上的纯阳玉珏，呆呆出神。听得脚步声，苏天策回过头去看了一看，见陈子循只自己来到了这里，便笑问道：“那个小姑娘呢，怎么就你自己来了？”陈子循边走边道：“今晚此地若有人来抢，便是凶险之地，让她在客栈待着是为了她的安全。”“哈哈，原来如此，确实如此。”又接着道，“现在还不到三更，那些人不怀好意，想必过会儿才会来此。我适才看了周遭地形，并无何隐藏之处，既然这样，你我站在台后等着便好。”“好。”
此时明月已将至天中，柔和的月光配上玉珏散发出的光芒，二者交相辉映，与野外的微风融合在一起，与这碧灵村正是绝配，仿佛人间仙境一般。二人等了没有多久，就听 见外头一阵脚步声，正是朝这山坳走来。伴着脚步声的是几人的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粗嗓子说道：“那个宝贝就在那个山坳里边，进去就能看见。”另外一个人尖声细语地道：“嘿，白天被两个小白脸拦了咱们的事，哼，他们又怎能料到我们晚上会来这里？”说完还得意的干笑了几声，在这黑夜之中听来真令人不寒而栗。
在石台后的苏天策听到这句话，也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外面几人中立马有人警觉地说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苏天策便一跃而出，笑道：“我以为你们几个能长点记性，谁知道又来讨打。”定睛一看，有几个正是白天大闹客栈的那些人，然而那什么“西山二老”却不见踪影，却多出了一个手摇折扇，身穿白袍之人。
为首一个大汉一看是苏天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但随即便轻蔑笑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转头对白衣人说道:“秦先生，白天就是这个家伙不让我们住店，还有一个年轻人，现在不知道在哪。”他刚一说完，便听得灵台后一人笑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已经败了却仍旧不怀好意。也罢，大不了再收拾你们一顿。”陈子循边说边漫步而出，中间还轻轻的夹杂了几声咳嗽。
那个大汉又是一哆嗦，转身对白衣人说道:“秦先生，这就是另外一个人，好像还挺厉害。”白衣人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先打量了二人几眼，手腕微抖收起了扇子，轻轻说道:“不知二位在此是何意？莫不是要阻拦我等？”
苏天策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此人看上去倒是不简单，就是不知道真实实力如何了。口中却笑道:“我二人于夜间十分无聊，出来走走，不想在此遇见各位。不知几位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那秦先生把扇子轻轻地拍了拍左手掌心，答道:“也不怕二位笑话，我等今夜来此正是要取这纯阳玉珏，不知二位是否要行阻拦之事？”
“只怕要不如你们的意了，我们若是不在确实管不到你们，但现在既然在此，必定要阻拦你等行此不义之事。”陈子循向前跨出一步，冷冷说道。
“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说，你们两个一起上吧。”秦先生也是冷言相对。
陈子循道:“对付你们，还用不着两个人。”说着回头对苏天策一笑，“苏大哥，小弟就先上了。”苏天策一抬手，微微一笑，正是让给陈子循先出手。
陈子循向着那秦先生说道:“阁下就请先出手吧。”那秦先生看了看陈子循，面色苍白，连声咳嗽，心想你不过是一个带病之体，又能有何本事？但又一想到他白天轻轻松松就打败了西山二老中的老大，虽然那名为黄庆的黄大爷是个废物，但被他轻轻松松就给赢了，也不能就此小觑了陈子循。
秦先生将扇子交于左手，直直地刺了过去，陈子循听得一股劲风向自己袭来，心中暗想，这个秦先生和白天的那黄大爷位可不一样，内力竟是不浅。他见扇子攻向了自己的左肩，轻轻向右一闪，那秦先生紧接着劈出右掌，向陈子循的面部攻去。陈子循见他身手好快，急急地退出了一步。秦先生变掌为爪，又向他肩头抓去，陈子循身子向后一仰，避开了这一爪，随即右手撑地，横过一脚向秦先生踢去。秦先生一个铁板桥，避开了这一脚，随即身子一起，双腿连环向陈子循踢去，只见他脚脚生风，招招致命。陈子循心想:你这套连环脚倒是不赖，可惜没法子打住敌人。那秦先生想的却是:小子武功不弱，我这套鸳鸯腿虽不是什么多高明的功夫，但此地狭窄难避，我倒要看看你该怎么对付。只见陈子循突然腾空而起，竟从秦先生头上跃了过去。秦先生停住脚步，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法！然后转身看向陈子循，说道:“小子，你只会逃跑闪躲吗？”陈子循笑道:“这位身穿白衣的秦先生打不中我，便责怪我到处闪避吗？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陈子循突然间扫出一脚，向秦先生踢去。秦先生见这一脚来得好快，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向后退了几步。
陈子循抓住空隙，足尖运劲一蹬，紧接着一掌便向秦先生打去。他掌中蕴含了深厚的内劲，出掌又是极快，众人便听到一阵破空之音。秦先生心下暗暗惊讶，心想这个小子怎么如此的厉害。眼见这一掌实在是太快，刚听见声音，掌风便已经笼罩住了自己，实在是无法避开。右手于是运足了劲力，往前一拍。二掌相交，只听得“砰”一声大响，二人环绕尘土飞扬，一股劲力向四周冲去，石壁上石屑被震的纷纷掉落，与秦先生同来的那几人，跌的跌，倒的倒，也有的壮汉凭着自身身强体壮，硬生生地抵挡住了，只是踉跄地退出几步，但浑身也是难受之极，便似被人重重打了数拳一般。
待尘土消散，众人只见他二人已经站立不动，手掌却都已收回。仔细看看，秦先生却是退出了几步，面色惨白，陈子循反而并无变化。二人站了一会，那秦先生调了一会气息，首先说话:“我今日技不如人，也知道知难而退，日后不会再来。然而当今武林早已不再平静，江湖上风云乍起，这个村子只不过是一个起点。你们阻挡得了一时，阻挡不了一世。你们若是决心插手，日后只怕还要相见，再会。”说完一拱手，回头喊道:“我们走！”说着，便带着众人走远了。
陈子循对着苏天策说道:“苏大哥，果真如你所说，只怕这些人越来越不安分了。”又心想:“师父当初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应该对我是抱以厚望了。师父的宝剑也已经传给了我，必定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
苏天策注视着纯阳玉珏，喃喃说道:“竟然连这些家伙都已经动手了，看来我再也无法置身事外。”转身对陈子循说道：“陈兄弟，你最近要小心，只怕今晚过后你就要被人盯上了。刚才那几个人身手虽然不怎么样，然而他们身后的势力却是极其庞大深厚。据我说知，这些人背后所属的是一个名为‘烬天城’的帮会，便如字面意思，焚尽天地之城，其心不可谓不大，其意不可谓不恶。烬天城在武林中让人熟知也不过是这十余年的事，尤其是近一两年来更是活动频频，到处为非作歹。然而帮中却也不尽是一些不分善恶之徒，亦有想要以一己之力光大本帮造福武林之人，对帮中另一些人的所作所为极其不齿。只是这些人毕竟只是少数，力量不足，只能静观其变了。依那个秦先生的实力来看，他多半只是附近一个分舵的分舵主，白天的那两个山贼头头大概便是他的手下。今夜依照他的话看，烬天城本身似乎对这个碧灵村并不如何重视，仅仅是这个秦舵主自作主张想要抢夺玉珏罢了。否则依照烬天城的做法，他们认定要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就此轻易罢手的。”
陈子循听苏天策说完，沉默了好一会。“烬天城”这个名字他是听师父说过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师父也和自己说过，不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刚才他攻向秦先生的那一掌不过只用了三分劲力，本来击退敌人还令他有些沾沾自喜，现在听苏天策所说，这个什么秦先生在烬天城内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那上面的舵主护法帮主什么的岂不是更加令人无法招架？现在以自己的实力涉足武林真的够吗？然而又想到了师父过去和自己说过的话：“子循，你现在的武功在武林中已经是能算得上名号的了，但须知天下武功不止你一家，日后若是遇到了比你强大的对手，想想为师平时教你的那些话，总不至于落于下风。”对于师父的信任，似乎也无须太过担心这些尚未发生之事。想到了这里，陈子循便问道：“我以前总是在深宅大院里，不知江湖世事，现今刚刚涉入其中，便感到平流之下暗流涌动，实是凶险万分。苏大哥，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急事，你最近还有什么打算没有，若果有什么小弟能帮得上忙的，子循在所不辞。”
苏天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说道：“多谢陈兄弟第好意了，不过我最近倒也没有什么急事，不过是想去拜访一位友人。来到这个碧灵村也只是听说了有人将在此为非作歹，若是早知有你这样一号高手在这里，我倒也不用多跑这一遭。现在事既已了，也该启程去看望老友了。你这次出门不过是想多走走看看的话，倒也不必以某一地为目标，随意走走，也许到哪里都会有故事发生。江湖虽然险恶，不过有趣的事还是相当多的，没准明天你就会碰到一个。”
“既然如此，那便祝愿苏大哥访友顺利，也祝你那位好友长吉如意。”
苏天策又是一笑：“那就借你吉言，现在天色不早，该回客栈了，你那位小友想必等你心切尚未就寝，再不回去就该出来寻你了。我看你轻功不错，不如我们比一比脚力？”
“乐意之至。”
顿时，只觉一阵疾风骤起，地上尘土飞扬，顷刻之间，两个人影皆已不见。而留在这里的，只有因风带动翩然起舞的枝蔓香花。
第二天一早，陈子循下楼之时，客栈掌柜告诉他苏天策一大早便已经离开了，还让转告给陈子循一句话，说是今年的中元节，在杭州城内会有一些很有趣的事发生，很可能会有他感兴趣的。陈子循心想：是这样，为什么苏大哥不自己和我说？中元至今尚有三个多月，倒也不必着急去杭州。嗯，昨夜苏大哥也说了，随便走走，没准今天又会遇到什么事情也说不定，漫无目的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离开之前，陈子循先让小语留在客栈，自己特意去了一趟村长薛方的家，找到老人，陈子循先行过礼，问道:“薛老先生，昨日能与您一齐谈话，小子十分荣幸。今日我要继续行程，特来辞别，日后若有机会，当再来拜访贵村。”
薛方给陈子循泡了一杯茶，笑道:“年轻人，你可是我们村子的大恩人。若是没有你，现在的碧灵村只怕已经遭到了无法挽回的破坏。你年轻有为，本领高强，本就不该局限在我们这小小村落之中。你若是再来，老朽必好好接待，此次招待不周，见谅了。”
“老先生不必过谦，子循已经十分满意。至于说什么拯救了贵村，也也只不过是我该做之事，请不要言谢。再说了，就算没有我，还有一人亦是本领高强，足以挽回局面。”陈子循喝了一口茶，只觉茶水清香无比，相比此地风水极佳，故而有此等好茶。
薛方又问道:“说到这里，怎么不见另一位恩人？”
“苏大哥行事变化无常，既然已经完事，他一早就已经离开了。他对我说他此行前去是为了拜访好友，以他的脚程，现在只怕已经走的远了。”
“这位姓苏的恩人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是本领高强，行侠仗义。你二人当真是英雄豪杰。”
“老先生过誉了，英雄之名，子循愧不敢当。苏大哥的话，他一定能当的上此名。”
“哈哈，年轻人有如此本事却能不骄不躁，更能不断替人着想，实在是难得。既然如此，老朽就不留你了，祝你前程一路顺风。”
陈子循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轻轻一拱手:“多谢老先生。那子循也就只能祝您长命百岁了，后会有期。”
薛方哈哈大笑，亲自为陈子循打开了门，将他送出门外，说道:“老朽就不远送了，陈公子一路顺风。”
陈子循离开村长家，回到了客栈，进门就被掌柜拦了下来，那掌柜的说道:“这位公子，这是我们村村民为了感谢您，特地托我送给您的礼物。”说着，递上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陈子循没有想到村民会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会托掌柜给自己送东西。若是不收的话，那岂不是辜负了村民的一番好意？于是伸手接了过来。他一接过手，就感觉包裹轻飘飘的，似乎没什么东西，但仍然谢道:“那就请替我多谢大家了。”说完便向楼梯上走去。
当陈子循来到楼上，对着小语的房门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便感到十分纳闷，心想小语怎么会不在房内。于是他轻轻推了一下房门，却听得“呀”的一声，房门并未上锁。他推开房门走近一看，屋内并无一人。走近看时，只见桌子上放了一块石头，石头下压着一张字条。陈子循移开石头，拿起字条，只见上面写道：“阁下轻易胜我手下，果真是深不可测。今特意请阁下之友来我处一览，阁下若想相见，一月之后请来东海暮云峰一叙。”陈子循读完此信，呆立半晌，心中不断想着该如何救回小语。但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小雨的关系？昨夜并未带她出去，而且那秦先生已经说过不会再来，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谎。难道说他是骗人的吗？若说那什么西山二老应该也没有这个脑子，更加是想不到去抓走人质。那到底是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事情？身边的话，知道自己和小语关系的，只有苏天策，再多也就是掌柜的，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难道是掌柜？
想到这里，陈子循急忙拿出刚才掌柜的给他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精致的布帛。他将布帛取出，展开一看，上面条条线路弯弯曲曲，还有山川河流，似乎是一幅地图。陈子循心想:“这难道就是到这个暮云峰的地图？就一块布，难怪这么轻。”他又看了眼包裹，并没有别的东西。
陈子循拾起桌上刚才压着纸条的石头，仔细看去，石头显出红色，形状略扁且方，拐角之处较为圆润，只见上面写着一个黑色的“焚”字，反过来看，则是一团黑色的火焰，看上去便似真的要烧起来了一般。
陈子循心想：难道这是那个什么烬天城做的？突然，他心思一转，飞快地下楼一看，那掌柜的已经不见了。然儿隐隐听见柜台之后传来呼吸之声，走近一看，竟是掌柜，但已经晕倒在地。陈子循蹲下去一看，似乎是被人下重手打晕。陈子循这才明白，适才递给自己“礼物”的那个“掌柜”，早已在之前便打晕正主取而代之了，亏自己精通医术易容，竟未看出些许。陈子循救醒掌柜，问清原因，原来之前有两人来此问了自己的情况，当时并不知道他二人心怀不轨，于是便说了。谁知他刚一说完，就感到后背一疼，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他道了声谢，又回到房间之中。
陈子循想了想，他们掳走小语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有为什么要让我等上一个月之后再去？并不是寻常的道理能够解决的，如果想要报仇那直接来找我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实在是想不清楚，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小语，现在知道的也就只有一张地图和“东海暮云峰”这个地点。一个月这么久，难道这个地方那么远吗？亦或是艰难险阻难以按期抵达？
陈子循想着不能再耽搁了，既然不知道，就只有一步一步地去找了。刚一想起身，忽然感到脑中一晕，身子一斜，险些跌倒。陈子循扶住了桌子，坐在了凳子上，心中暗急:什么时候不好，非要现在犯病，看来现在走不了了，只有再待上几日。一想到这里，他便扶着坐到了床上，打坐运气。又喊过来店小二，从包中拿出一些药材，叮嘱了一番，喊他帮忙煮药。只有好好调理一番，再行定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