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老查的时候,我对他不是印象不太好,而是完全糟透了。
那天老哥走在前面,叫了一辆老式的推车让我跟在后面,那年代久远的,我已经忘记我们那天到底是为神马出现在那个地点。老师傅的推车走的很慢,老查和他的那群喽啰们大摇大摆的从后面慢慢的靠近了我们。我坐在推车的边儿上,玩着手指,脑袋放空。忽然听见后面一声响亮的口哨儿,我疑惑的扭过头去,就看见那些喽啰们幸灾乐祸的围着老查,又不断冲我挤眉弄眼,我才明白这个寸头高个儿死胖子的口哨儿是冲着我来的。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谁知接下来死胖子做了一个惊天地儿泣鬼神的事,也借由此彻底改变了我和老哥的命运。
我此后时常想,我若当初没有坐在这命运中的推车边儿上,是不是我们的结局会因此而改变?
死胖子停在我这辆几乎以蜗牛速度而匀速前进的推车旁边,伸手捏了捏我上下摇晃的小鞋。
我立刻满脸通红。
纵然几百年来我和老哥上蹿下跳,上树摸鱼,下河掏蛋,从不把自己当成了姑娘,可是所谓女孩儿家应有的矜持我还是知道一些的。。纵然死胖子其实连我脚指甲旁边的皮肤也没有真正碰到,我却登时仿佛立受奇耻大辱。是以此番,死胖子一举成功的唤醒我心灵深处某处沉睡的女性基因。我立时暴跳起来跑去找老哥评理。
不过后来也有另一版本,却说我当时是尖嗓子惊呼一声,跳着脚哭着跑去找老哥。纵然我认为此版本俨然有损我向来镇定自若的伟大形象,老查和喽啰们却一致一口咬定这个版本。致使多年后的我依然百口莫辩。
在前面悠悠达达,正闲了半日有劲没处使的老哥见我此情此景,一副保驾护航之态的撸起袖子就冲着老查一干人等走过去。那摆明的意思是,你敢欺负我妹子,咱俩比划比划。
后来我每每回想当初情景,估计所谓什么老哥为你出头替你做主是假,他自己手痒痒想找人打架才是真。于是到底觉得是被人忽悠了。老哥的个头和死胖子不相上下,纵然加上周围还有七,八个帮手,我倒并不担心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老哥会在此种情况下吃亏。何况这样的群人的阵势,我也不是第一次见。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死胖子居然冲着他周围做了个手势,于是一群喽啰们很有眼色的让出一个圈,全部退在一旁, 剩下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悠然站在那里恭候老哥。
这算怎么着,盗亦有道么?我撇了撇嘴,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般的一场大阵势。然而看着他们俩站在那里比划着架势的时候,我却恍惚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似乎他们彼此已经等待了对方许久,既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又像是久别未见的朋友。
我晃了晃脑袋,回到现实里,叫老师傅把车停下来,坐在一边看大戏。看着看着,心里也有了数,我对老哥放下心来,就掏出口袋里的奶油瓜子来嗑。
这两个腹部八块肉的男人肉搏,放在哪个朝代,也都是值得女子们掏出瓜子来看看的,嗯嗯。。
就在那一圈打的难解难分,我嗑瓜子嗑的满嘴生泡的时候,他们两个居然鼻青脸肿,勾肩搭背的从尘土飞扬的人圈子钻出来了!死胖子站在我面前笑了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老哥则一把捶在他后背上,笑着说,好了老查,帮我把车上的东西运回家,然后咱们去喝酒!
我傻了。
从他俩打架回来,到一干人在我家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帮忙搬运我们兄妹那些破烂东西,我脑子始终也没转过筋来。 就在我还张着大嘴,还没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时候,那厢老哥和死胖子居然已经在烧黄纸喝酒拜了兄弟,一干喽啰们也是喝到鼻涕眼泪一把的高喊着:“从此跟着两位大哥”。
这都唱的是哪一出?
最重要的是,我这个最初的“受害者”已经完全被忽略在了不计。。
这就是我们三个人故事的开始,它开始的莫名其妙,却又似乎合情合理,就好像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了的。
于是乎,以后的小弄堂里变得热闹起来,吃晚饭的时候不再只是我和老哥,而是一大伙人。死胖子和喽啰们总是会提来各种不同的东西,我还曾一度怀疑那些是“摸来”的,因为每样儿都不多。直到流火心领神会的笑着对我说,吃吧,若若,这些都是“干净的”。我才又放心下来。
流火比老哥还年长,是死胖子身边最重要的“喽啰”。亦或者,该称他为死胖子的“师爷”。也许因为流火大我很多,他总是能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说出的话,也总是让人很信服。死胖子虽说和老哥一般大,却总让人有种“靠不住”的感觉。流火却很不同,他是那种,就算让人第一次见,也会莫名其妙的去相信他的那种人。
食物总在变化着花样儿,却每次都能让我发掘出喜爱的吃食。小孩子的世界里就是这样简单,新奇的吃食配着喽啰们讲有趣的故事,让我觉得很新鲜。慢慢的我消失掉了和他们之间的罅隙。总之那时在我的概念里,请我吃好东西的,总不会太坏。
只是对于老查,我依然隔着千山万水,层峦叠嶂。
纵然多年之后时光荏苒,人事变迁,这些人之间的情谊始终没有变。在这个纸醉金迷的魔都,在这条霞飞路上,在这条几乎被人遗忘的小弄堂里,我们四个人的感情像黑夜中开出绯红色而温暖的花,流淌在所有人中间,安慰着每一个人孤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