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终于放假了，一家四口驱车前往乡下婆家过年。乡下真冷啊，但丝毫阻挡不了刚放假的那颗雀跃的心，去镇上打年货、吃麻辣烫、给孩子买新衣服。

            （一）年夜的饺子

三十下午包饺子，韭菜猪肉馅的。忙活了一下午，终于赶在鞭炮齐鸣前包好了。

乡下有柴火灶，公公添水烧火，我来煮饺子。这时婆婆打牌回来了，说包这么多呀，我告诉她冰箱里已经冻了一些了，明天小叔子一家回来再煮。她跑到冰箱那看了看，说还可以再放些，于是又塞了一些进去。

这时，水开了，老公把饺子端到灶前去下，婆婆又说太多了，哪吃得了这么多，我说没多少，晚上一家子6个人吃呢，年夜饭做少了寓意不好，俩孩子又都喜欢吃，再给对门的奶奶和婶婶一家送点过去，南方人不会包，尝个新鲜。

婆婆不高兴了说给她们点生的就行了，还给现成的啊。我也不悦，心想实在是很近的亲人，年夜饭送盘饺子，自然要煮熟了吧，再说我们也要煮，一起煮了实在是不费事儿。婆婆又念叨，她想留点出来给姨送去。我也没理他，姨家（婆婆的妹妹家）那么远，天气冷，等开车过去也冷了，大过年的没必要这样折腾。

这是第一件冲突。我能理解她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明显。

          （二）拜年

初二，三个姑姑来给奶奶拜年。

二姑拖家带口一行8个人，其中有二姑和姑夫、大儿子一家四口、小儿子一家两口。加上叔叔和其余两个姑姑三家，要准备两桌的饭菜。我和老公全程帮婆婆做菜，外加招待客人。

中午饭两桌，我们小辈一桌，父辈们一桌。席间，二姑夫说他家小儿媳妇是外地的，我也外地的，叔叔家的弟弟今年也带了一个外地的女朋友回来，我公公就说外地的到我们这里都听话。

我半开玩笑地说：您不要说听话，您要说素质高。这年头，我们连自己爹妈的话都不听，怎会听您的话呢？一桌子人都笑了，气氛倒也和谐。

酒过三杯，几个姑夫都显出醉态，二姑夫炫耀他家儿媳妇过年给了一万块的红包，三姑夫说准备拿五六十万在乡下建房子。公公呢，前几年就是炫耀他家儿子结婚生子他没花一分钱，这几年这一套已经过时了，没有了炫耀的资本，一幅插不上话的样子,就有点失落。

一会儿，二姑夫喊我过去，说：“小张呀，听说过年你没给你爸打红包？” 我一脸的蒙，心想：几个意思？表面上还是继续笑嘻嘻地说：“姑夫您啥意思呀？我过年肯定打红包了呀，只是给我妈了，爸爸整天跟我说他有钱，妈妈没钱用，红包自然是给妈妈呀。”

二姑夫和三姑夫立即哈哈大笑，指着公公说: “你看你，自己不讨喜，人家儿媳妇不是没给，而是没给你！”

取笑完公公，话锋一转，对着我说：“还是要给你爸打一个红包，哪怕少点，188也行，吃完饭就给他一个。”

我依旧笑着说道：“没有给两份的道理呀，爸妈是一家人，又没离婚，干嘛给两份呢？我家没这传统，我给自己爸妈也是只有一份。再说我嫁过来时，一份都没有，我也没在乎，知道他们家没钱。”

接着又对二姑夫说道：“您家儿媳给的多，您不想您付出了多少，儿子买房买车办婚礼哪件您没出钱出力？再者，两个孩子放到您这，学费都是您出的吧？这样说来，您还觉得一万块钱的红包大吗？还有，我嫁到这里，啥都没有，现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得来的，到现在我都觉得婆家欠我一个尊重，这是心结。”

“我一个外地妹子，活在异乡，没有背景、没有人脉，一切都是靠自己。上班忙得像陀螺，下班还有俩孩子要照顾，说实话已经精疲力竭。您没经历我的这些事儿，您也不用质疑我的处事原则，所以您也不要尝试给我立规矩，任何人都没这资格。 您有想法，跟您侄子说呀，他是他父母养大的，他要是有钱，给多少我也管不着。”

说完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微笑依旧灿烂，剩下的是半桌子说不出话来的长辈。

（三）人情

姑姑们都走了，家里收拾停当。

坐下来闲聊，婆婆说二姑家的俩儿子每人给她了400块钱的红包，还买了一条烟、一桶油等等的一些礼物，婆婆收了礼自然开心。我猜，给红包，是因为元旦姑姑家小儿子结婚，公公、我家、小叔子家都随了不少的份子，而我们这边啥事都没办过，估计是他们想还回来点，不想欠太多的人情。

叔叔提醒我说，明天我们去姑姑家拜年，也要给这么多。我说：“我就不会拿钱给他们啦，顶多买200块钱的东西去。我觉得亲戚之间走动一下，带礼物是应当的，但是不要太多了，当人情变成一种负担，也就没了意思。”

婆婆明显不赞同，声音里夹杂着怒气：“他们来是看舅舅，你们去是看姑姑，应该带一样的礼物。” 我懒得再争辩，但是怎么做，我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天去姑姑家，我懒得张罗，一点礼物没带，婆婆让老公带了一箱别人送她的牛奶和一盒坚果。她自己给了姑姑400块钱。

          （四）表弟借钱

老公姨家的表弟，年前发信息给老公说要借钱。因为谈了个女朋友，已经花了不少钱，做生意的钱收不回来，要借万把块钱过年。老公手上没有，也没敢跟我提。

过年期间知道了这个事情，虽没借，但也气愤。

现在这社会，谁手上有多余的闲钱？且不说我们现在上有双方父母要照拂，下有俩孩子要培育，花钱的地方到处是，如果不是自己省吃俭用，一年到头基本是啥也不剩。

为了抵抗以后的风险，硬是逼自己省吃俭用，省出点钱来为以后做储备，我跟老公说过，这点钱就是压箱底的，不是生老病死的事情不会动用，他也赞同。

他表弟这过个年就要借个万把块，我实在不能理解，如果换成我，没钱就整几个青菜过年，也比借钱来得舒坦。

（五） 所感所思

回去四天，天天都有思想和观念的冲撞。怎么说呢？感觉特别孤单，就像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你的世界里，你所信奉的忠孝礼义和修炼了三十几年的修养，到这里成了别人无视你、甚至是踩压你的原因。还有因此而产生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是最虐心的。

继而感慨幸亏在外面买了房子，一年也回去不了几趟。要不然整天在一起，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一套房子，换来很多年的清静，怎么想都划算！

（六）开心的事

不开心的一箩筐，开心的也来说一下。

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就是弟媳妇，都说妯娌关系最微妙难处。我和老公的弟媳，相处几年下来，竟很是融洽。我是温柔型的，她是强势型的，我有时在想，平时我最不喜欢和强势的人相处，为啥和她融洽？第一是因为有趣吧，再者就是在这样一个奇特的环境里，她能保护我🤦‍♀️。去年还因为维护我，得罪了婆婆。

平时没少送我护肤品，给我儿子买衣服。我唯一拿得出手能回赠她的就是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了。或许是一代人，观念相似，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有钱人的计较和规划，我能理解她。

她也能理解我的不易，有些事很是为我着想，跟别人说话带刺，唯独对我有温柔的一面。

再一个就是奶奶，记得第一次来他家时，奶奶还很健壮。一个劲儿夸他孙子多好，临走时硬塞给我50块钱。

后来在老家带儿子，她老人家把姑姑们买给她的吃的，自己舍不得吃，没少塞给我；儿子的摇篮旁，她不晓得陪了我多少个时光；身体好时去山上采茶，摘的野桃子，很小却很甜；隔几天烧餐好菜，喊我过去吃；时常教我打电话给远方的爸妈，哪怕只是聊聊天……

光阴如箭，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这两年来，她老人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背弯得厉害，开始神志不清。过年这几天，一会儿找在河北安家的叔叔，一会儿找叔叔家的弟弟，一会儿又找她的鸡鸭。

去年，她老人家攒了一辈子的一点钱被几个儿女分了，对我们说是奶奶神智不清怕弄丢，真实的想法鬼知道呢。人还在呢，钱被分了，任凭有天大的理由说出去也让人笑话吧！

现在三个儿子轮留照顾，说是照顾无非是送餐饭而已，不在身边的那个叔叔出钱给婆婆代他尽责；以前婆婆婶婶还有所顾虑，怕小辈学样；现在对奶奶说话极不耐烦；姑姑们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也是带着孙子孙女，照顾小的劳心劳神，哪还有时间去管自己的亲娘呢？

没人关心奶奶是不是该洗澡了，穿得暖不暖，哪里需要洗洗涮涮，是不是多陪陪她能缓解她的意识错乱，没有人关心。

年轻时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因为老了，不得不苟活在这世界。大年初一，哭得声嘶力竭，我劝了半天，才离开她那两间冰冷的屋子，和我一起烤火聊天，度过了平和的一天。

老公也一直不解，连他这个长孙，奶奶有时都会错认成别人，唯独我，她老人家一次也认不错。

叔叔家的弟弟终于带了女朋友回来，温柔、漂亮、一看就是在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那个第一次见面时，怕我无聊，给我带书看的善解人意的男孩，也终于要成家立业了。

2006—2020，从第一次来这边，已经过去14年了。真正的归属感的也就是近几年才建立起来的。

做了三十年的乖乖女，也一度是父母的骄傲。换了个环境，真诚待人，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然而经过几年的摩擦之后猛然发现，这样的性格和这野蛮的环境相冲，长此以往，不会有好结果的。

于是切换路数，有怨气就怼、有话就说，不再委屈自己。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中年叛逆。只是自己心里爽多了。

有时也问自己，远嫁可曾后悔？

虽然经历了很多，坎坷大于快乐，但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啊，初心还在，还想和我在意的人利用有限的资源，把生活过得最大限度地快乐。埋头耕耘，不问收获！

抬头时，不经意间的惊喜，就是这人间值得！

文心拾年

2020年1月31日（正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