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的河岸上，一直坐着她，偶尔会抬头轻轻望向我，偶尔也会侧着脸对我浅浅一笑。我从不敢伸手触摸，更不敢轻易打扰，担心碰触会让景致破碎，更担心惊走了河岸上一直静好的我最珍爱的她。
——题记
01
算算我们有多久没见了，40年？
但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一双透亮带笑的眼睛，一张清秀无暇的面庞，一头利索蓬松的短发，当时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神采奕奕的人，于是忍不住坐在角落里一直望着你。记忆中，那是一场学校的演讲赛，结束时你代表评委发言，我一句都记不清你说了什么，只记得你是当晚唯一一位女生评委，身边的同学都说你阳光又有智慧。
自从那天以后，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都要跑去凑凑热闹，不为别的，只为能多看你几眼，多见你几面。
转眼你就要大四了，我的心竟是那般恋恋不舍，突然感觉若再不告诉你我的心思，此生心里都会因遗憾而无法安宁。于是听说你过生日当天，宿舍会一起聚餐，我竟硬着脸皮跑过去蹭着为你庆祝，为了壮壮胆，我还悄悄的喝了好多酒，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时的自己真的是中了你的魔。
不记得那晚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头昏脑涨，胃里一直翻腾，也不记得自己跟你说了些什么，只是恍恍惚惚的好像躺在你的怀里，那一刻，晕沉沉中感觉自己是躺在了整个世界的怀抱，温暖而无限美好。
从那天起，我自己的生活突然被点亮了，每天空余的时间都能跟在你的身旁，你看书，我看你；你写字，我看你；你做什么事，我都想在旁边看着你；晚上你会到楼顶吹吹风，看看偌大的星空，我死皮赖脸的抱着你胳膊，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在你身旁，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你还在身边静静看着我，没有离开，突然理解童话中的公主，苏醒时看到王子时的幸福与喜悦。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我都会笑得像少女一般。
转眼毕业了，你说要回家乡的学校继续读研，我听到这样的决定，像是一直握在手里的至宝马上要被人从手心里挖出来抢走，万般不舍可也知道自己留不住你，于是就跟你约定我也要考研去你的家乡。
你回了家乡，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还要在那座城市继续生活。那一年，我每天都会沿着你在时的轨迹度日，每天都按照你的作息时间出行，还会常常坐在你曾用过的书桌，常常拿出你留下的笔记，触摸你的字迹。那时真的好想再抱一抱你。
转眼一年，我也毕业了，可成绩真是差呵，没能像你考上研究生，担心你会嫌弃无用的我，于是为了生活，我先找了工作。而你的学业似乎也很忙，我们的聊天越来越稀少、平淡，我隔着几千里的屏幕都感觉到你似乎有些厌倦，每次下线后我都会偷偷担心，望着那么优秀的你，我想我们是越来越遥远。每次聊天我都在担惊受怕中祈祷，但终究还是等来你说出分开两个字。那晚，我一直哭，一直忍不住想打电话给你，但我知道你的脾气，我若是那般哭闹，只会让你生出更多的厌烦，换不来一丝的留恋。你不知道吧，那时的我真的讨厌一无所有的自己，就连跑去找你的能力都没有。
北方的冬季竟然那么漫长，每次看到天上密布的阴云，都觉得自己似乎快要被压死在那个冬季，但想想家里的父母和至亲，我至少有责任要生活下去。
年假后，公司惯例的聚餐，那次我又像你生日时喝了很多酒，喝到蹲在洗手间吐的不省人事，我是怎样离开的餐厅，第二天醒来才听同事说，是隔壁部门的男生背我回到的公寓。他人很实在，也没有不良嗜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想要些什么，总之，从那次之后相处了不久，我就嫁给了这个男人。
只是没想到，我们结婚不久后，竟然接到了你的电话，那晚我的手颤抖着竟然忘记该按哪个按钮，我跑出房间，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按下接听键，因为担心再慢一点，就会错过你的声音。那是个秋天吧，天上还挂着月亮，竟然听到你说想我了，我多想一步就迈到你的面前，哪怕只能从背后抱抱你也好。那晚我们聊了很久，我的心啊，当初年少时我们经常会形容，像有只小鹿在乱跳。记得当时聊了四五十分钟，我握着电话蹦蹦跳跳回了屋子，男人走出来说，这么晚你到外面接电话不冷吗。
我瞬间像是掉进了另一个世界，我望着眼前的男人，那一刻就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从现实和法律来说，那会都该称他为丈夫。
从上个冬季，到这个秋季，我们中间何止隔了几千里的路。
每次带着喜悦和担忧跟你通话，每次也是话到嘴边都不敢告诉你当时我的情况，直到一天在医院，我被通知一个小生命在我身体里，那晚我没敢接听你的电话，说谎骗你临时有工作要加班。其实那晚，我一个人静静的在家里坐了一个晚上，回想父母离异时的我是怎样无助和无力，而今我又该给这个小生命怎样一个未来。
第二天，我浑浑噩噩的换了手机号码，又删除了所有的社交账号。接下来，每天在孕吐中，度过了那段煎熬的时光。
02
一晃10年，很多次梦里，都能看到你背对着我，坐在学校旁的那条河边，依旧是那头利索的短发，可却始终不肯转过身来看看我，我想是恨我吧，但我是多么想上前去叫你一声啊，看看你那神采洋溢的双眼，看看你清秀无暇的面庞，但我又哪里有胆子叫你呢，当初为了肚里的小家伙，我选择了不辞而别。
说到这个小家伙，我会经常被他的班主任叫到学校，老师会说小家伙上课怎样顽皮，作业写的多么糟糕，我非常诚挚的给老师道歉，然后立即开车赶往公司上班，一天忙忙碌碌，下班后又立即开车接他放学。我以为生活就是这样吧。
开车赶往公司的路上，遇到交通灯时，会随手翻翻漏掉的微信，看到一个好友申请，留言写着“我要结婚了”。我的手停在了半空，我的思绪也停在了那里，直到身后的汽车疯狂按响了喇叭才叫醒了几乎僵硬的自己，我开车向前，停在了路边。
我是多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信息，还是产生了错误的联想，惶恐的通过了好友申请，只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你还记得我吗”，只是这几个字，却足以让人到中年的我，热泪盈眶，怎会不记得啊，你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心里，只是不敢相信，你还愿意记得我，愿意原谅不辞而别的我。
从那天之后，我每天都会一条条翻着你朋友圈的消息，我真的想把10年来，错过的你的每分每秒都补回来，一遍遍的翻，一条条的看，每次看到有你的图片，都忍不住隔着屏幕轻轻抚摸。我最心爱的人啊，多少次梦里才能见到的人，上天是这样的眷顾，会让你又出现在我生命里。
隔了很久，你发来了你们俩人的照片，看到你的面容，除了头发稍长一些外，其他依旧没有变化，那双眼睛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满是神采的样子，只是身边那个人，让我感觉格外的碍眼，我真想把手机掰碎，掰掉有他的那一半。
屏幕上又跳出了你的话，你说感谢曾经遇到过，可你不想带着这份记忆走进婚姻，祝我一切能安好。面对眼前的生活，我又只剩下无力，那时依然没有能力迈到你面前，即使到了你面前又能如何，我能抢的过他吗？面对一切的现实，他才是能陪你往后余生的人吧。
我看着你的一字一句，心就像被一双手渐渐撕裂，活生生撕开一条无法愈合的裂缝，一连几周裂缝都裸露在那里，每次闭眼都能看到你发来的照片，我不敢去想你跟别人结婚、生子甚至生活的一系列日常，每一个想象的画面都会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我自己心上的裂痕。
天气啊，又凑巧到了冬季，这个冬季来得那样早。我的心是何等的自私，多少次都想冲到你身边，拉开你身边的那个男人，让你再回到我的身旁。可10年前，我还不是同样离开了你，如今又有什么理由打扰你的时光。但就像是当初遇到你时的魔力，我的心每天还在继续撕裂，终于忍不住发微信问你，我多想知道可曾被你真正的爱过。就是你当时的回话，让我念念不忘盼了30年。今天你还能记得吗？
我想今生很难再见到你，我最近这几天都感觉自己对过去的事情记得越来越模糊，若真的见不到你，你会有遗憾吗？千万别难过，我是多么不忍心看到你有丝毫的痛苦，担心外依你因见不到我而有遗憾，所以趁着现在自己还清醒，给你录了这些视频。
03
余晓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对门的阿姨，往天上班时能看到阿姨慈祥的在门口问声早安，下班时会看到阿姨在小区里闲散。余晓算了算似乎快有一周没看到她了，今天放假，余晓敲响了阿姨家的门，可一直没有开门的迹象，她便想趴在门上听听声音，竟然意外闻到一股异味，余晓有些担心，立刻叫来了物业公司，物业也折腾半天又叫来了警察，开门进去时阿姨躺在沙发上，那面容不像往日见到的慈祥，而是一股深深的愁容。
余晓例行到警察局录口供，不经意间听说阿姨临终前录了一些视频，她太好奇，那么慈祥的阿姨为何最后的时刻脸上会是深深的愁苦，她便求着警察让她看一看，于是她在警察局里静静的看完了那些视频，这一刻才懂，阿姨最后的表情，是一脸的遗憾与不舍。遗憾自己一生都没能再见到那个深爱的人，不舍自己已经没有生命可以再等。
余晓带着几分伤感与恍惚走出警察局，脑子里回想起很多与阿姨有关的过往。
傍晚的时候，经常会看到阿姨拿出一件休闲外套，样式简单但稍显老旧，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旧衣服，阿姨会拿在面前翻看，脸上笑着，嘴里像是轻轻说着什么，然后慢慢的披在自己身上，在小区里散步。
还有一把旧旧的木梳，阿姨也会经常在清晨的阳光下翻看，嘴里同样轻声说着什么，然后缓缓地梳几下头发，又缓缓的握在手里放到衣兜中。
余晓从前就知道阿姨肯定是怀念什么事，或是在思念什么人，只是今天知道答案后，让她不禁心生伤感，生命本就不长，为何要用大半生的时光去思念和期盼，隔在她们两人中间的到底是现实，还是勇气不足？或许人活久了背负的东西多了，就真的没勇气也没办法不管不顾了吧。
余晓走进小区，夕阳照在楼下的石凳上，那是阿姨经常坐的地方，曾经认为阿姨始终是一脸的平静，可今天让余晓回想，那平静下掩盖的是怎样的爱意和期待，余晓又想起了阿姨最后的那段视频：
“30年前，你最后一次回我信息，你说愿年岁大时，我们能做一对老婆婆。我多想把这些视频发给你，可若你还在意过去，看到这些会不会又让你伤心？若因为我又惹你难过，我会更加痛苦和自责。盼着你的这些年，我甚至有时都会在忏悔，忏悔当初年少不懂现实，一意孤行爱上了你。
这30年来，我脑子里总会出现你坐在学校河边悠闲等我的样子，那双神采自信的眼睛，那头蓬松但不凌乱的短发，这一切已经坐在我心里的河岸上四十多年。
我记得30年前联系时，你说你那会喜欢听一句歌词，好像是曾经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我当时有一句话没敢跟你说，其实如今车马再快，我的一生也只够爱你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