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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拓跋寔君进到什翼犍王帐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满满一桌丰盛的酒菜。
而父汗什翼犍正端坐着等他,旁边一名侍女执着酒壶侍立。
拓跋寔君迟疑了一下,才道:“父汗,您找我?”
什翼犍抬头见拓跋寔君进来,十分高兴,伸手指向一旁的胡床朝他招呼道:“寔君,你来啦。坐!”
拓跋寔君满腹犹疑地在胡床上坐下。接着侍女上前将两人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
“近来事务繁多,我们父子好久没有坐下来一起聊聊天啦。今日得空,我们就好好叙叙天伦。”
什翼犍边说边端起酒杯:“我最近身体不好,部落中的事务都由你打点,也挺辛苦的,来,父汗敬你一杯。”
拓跋寔君赶紧离座躬身道:“为父汗分忧,乃是孩儿的分内之事,孩儿不敢邀功。”
“坐坐坐。”什翼犍止住他道,“今日就你我父子二人,不必拘谨,来,喝!”
说罢自己先将杯中酒饮了。拓跋寔君也才再次坐下来,举杯一饮而尽。
侍女又上来斟满了酒。什翼犍朝她挥手示意。她微微躬身,便退了下去。
什翼犍动起筷子,又招呼拓跋寔君吃菜。
拓跋寔君对父汗的殷勤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主动询问,只得陪着父亲吃喝。
酒过三巡后,什翼犍才主动说明了意图。
“寔君,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请父汗吩咐?”
什翼犍欲言又止,站起来稍稍踱了几步。
“你也知道贺兰的情况吧?”
拓跋寔君听父汗提起贺兰,心里顿觉有些紧张。
他前日经过贺兰帐子的时候,恰好碰到她从帐子里出来。
他想要跟她打招呼,又觉得不妥,又见她挺着大大的肚子,心中怒火再起,这回则是直接烧向了父汗什翼犍,若不是父亲不顾廉耻,恃强霸占,眼前这个女人本该是自己的才对。
这时贺兰也发现了他在远处盯着自己看,又是惊恐又是羞愧,急急忙忙转进帐子里去了。
他猜到父亲要说的是贺兰怀孕一事。这事但凡部落里有点身份的人都看得出来。
只不过那些愚昧的部落民众还不知道,他们还继续将王汗奉为天之意志,奉为道德和智慧的化身,一如既往地崇拜他拥护他。
“弟妹她——”拓跋寔君将言未语。
他不好说自己不知道,也不好说自己知道,毕竟需要照顾到父亲的尊严。
“贺兰就快要临盆了。”什翼犍自己说了出来。
拓跋寔君还是不说话,只听着父亲继续道:“她肚子里怀的是本王的孩子,也就是你的亲弟弟。”
什翼犍顿了顿,走到拓跋寔君面前,用一种真诚的眼光凝着儿子。
“但是你也知道,本王要以大局为重,未免代国分裂,臣民离心,所以我不能够承认那是我的孩子。我需要为未出世的孩子找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拓跋寔君终于明白父亲的意图了,明白过来后心里不得不生起一种屈辱感。
呵呵,这算什么?名义上的父亲?他越听越觉得窝囊。
“此事关系重大。别人我都不敢轻易相信。”什翼犍道,“只有你,寔君,你是我的亲儿子,以后要代我主持大局的。你是我们代国未来的希望。为了我们的江山永固,你一定会帮本王这个忙的,对吗?”
这番话果然有效力,拓跋寔君一听父亲将代国江山托付,这摆明了是未来要传位于自己的意思。
这可是拓跋寔君多年来最梦寐以求之事。
如今既然有这个未来传位的条件,那个女人和那些屈辱也都不在话下了。
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得很积极,而是略微迟疑一下,才躬身道:“父汗,孩儿遵命就是了!”
什翼犍大喜,喜爱地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道:“好,果然是我的儿子!贺兰临盆在即,改日部落开一个宴会,本王就在宴会上将此事公诸于众。来,这杯酒,我们父子干了!”说罢仰头喝尽。
拓跋寔君待父汗喝完后,也正要一饮而尽时,却被什翼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止住他。
拓跋寔君不解其意,只见什翼犍以一种无比严肃的目光盯着他,将他看得不寒而栗。
“寔君,你要记住,贺兰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什翼犍的口气与其说是告诫,不如说是威胁。“并且永远都只能是你名义上的妻子!记住了吗?”
拓跋寔君明白父亲的意思,虽然内心十分不甘,十分愤愤不平,但还是强忍下来,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孩儿——记住了!”
“嗯,那就好!”
什翼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慢慢松开手,满含微笑地看着儿子将那杯酒一口吞尽。
他不知道,拓跋寔君方才吞下的不是酒,而是委屈和羞辱,是隐忍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