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两三四五,五四三两幺,全体舰员请注意,进行离码头部署,离码头部署!”舰桥驾驶台的喇叭里,传来舰长准备起航的命令。各部门相关人员迅速行动起来,各就各位。帆缆兵码头解缆,司令部后面山顶上的信号灯在不停地闪烁着,舰桥上的信号灯“咔嚓咔嚓”地回应着,信号兵舞动了旗语,雷达天线也开始快速旋转起来,桅杆上军旗猎猎...
“呜......”
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军舰缓缓地驶离了码头,这是我们新舰员上船后的第一次出海训练。
我们水兵内部广泛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上舰不上扫雷舰,上艇不上猎潜艇。”意思是说扫雷舰和猎潜艇上的官兵生活条件太差,差到你见到其他型号舰艇上的战友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因为找不到当年那个型号的扫雷舰照片,文末的图片是我在网上搜的,不是扫雷舰,这是我国自行研制的055型导弹驱逐舰的首舰---南昌舰,舷号101。
而在扫雷舰上工作环境最差的非我们轮机兵莫属。
对于甲板以上其他部门的水兵来说,大海是他们最常见的景色,熟悉到甚至有些枯燥。而对轮机兵来说,相比那个狭小的机舱,大海的风景总是迷人的。
闷热、潮湿、嘈杂,数不清的管线到处盘踞,各式各样的机器轰鸣着,各种油料的混合气味,喷涌而出的蒸汽与四周的钢铁不断碰撞着。舱内四十多度的高温,即使穿着大裤衩,也跟蒸桑拿一样。
机电兵的岗位一般都位于底层舱段,常年陪伴船舶动力系统。驶向大洋的航行里,我们很少有机会到上层甲板去,因此也很少见到军舰劈波斩浪的样子。
航行中遇到大风大浪的时候,我们机电兵和甲板上的弟兄们比,还是比较幸运的。起码我们不用担心被甩到海里去。听炮头儿(枪炮长)说,他们在遇到这种情况时,都是把自己绑在战位上的,包括舰长。还有冬天出海的时候,甲板上的弟兄们穿着呢子服还冻得瑟瑟发抖,我们在机舱里仍赤膊上阵,挥汗如雨。
海上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三丈。
我永远记得这第一次出海时,我们这些刚上船的新舰员晕船的场景。那种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滋味,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军舰左右摇摆尚可忍受,这叫横摇。最要命的是纵摇,就是舰船前后颠簸,上下起伏。
风平浪静的海是迷人的,甚至有些温柔,而一旦大海咆哮起来,则是让人恐惧的。一千多吨位的船在茫茫大海中真的像一只小摇篮一样,时而被顶上风口浪尖,时而被抛下万丈深渊。任凭惊涛骇浪前后左右肆意地摇晃和蹂躏。
而我们这些刚从水兵的摇篮里,摇出来的海之骄子们,就像温室里的花儿,从来没经过这样的阵势。被摇得头晕目眩,六魂出窍,五脏六腑似乎都要吐出来。一个个吐得东倒西歪,面色蜡黄。有的干脆躺在地板上装死,一动不动,翻着白眼,如同一条条干咸鱼。
而老兵们看着我们半死不活的狼狈样子,则幸灾乐祸。刘班长挨个踢了我们一脚说,都还喘气吧,来,会喘气的哼哼两声。我们动也懒得动,象征性地发出来两声猪叫。老兵们哈哈大笑,这帮家伙,你们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啊。刘班长说,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熊样, 出去千万别说自己是水兵昂,真他娘的给我们水兵丢脸。
我和我的战友们对晕船的反应各不相同,大多数和本人一样,出海锻炼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也有比较顽固的,死活练不出来,对这样的兄弟只能调离舰艇降陆到岸勤单位了。因为经常呕吐特别的伤胃,胃里有东西吐还好说,吐了就能舒服点,要是空腹在那干呕,别提多难受了,要死的感觉。再呕下去可能就把胆汁吐出来了,我经历过一次,吐完黄胆水满嘴发苦。如果再干呕下去就麻烦大了,呕吐是胃壁压缩、摩擦的过程,干呕的次数多了有可能胃壁就磨坏了,吐出来的就是血了。
我上铺的湖北兵小叶来回吐了一路,吐完黄胆水就彻底爬窝了,午饭、晚饭都没吃。
船返航靠岸后,晚点名时大家都在甲板上列队,他也出来了,但直楞楞的走上了码头,走到另一边趴下就干呕。这下把全舰的人全吓坏了,赶紧追上去拉住他,省得吐迷糊了掉海里。
等他不吐了我想把他扶起来,但发现小叶已经没有意识了,赶紧叫了车把他送到了卫生队。刘军医一看来活儿了,兴高采烈地穿上白大褂就出来了,一看是晕船的,略感失望。但手底下没闲着,拿出针灸的针来,三针下去我上铺的兄弟就能说话了:饿~~~~~ 。
刘军医说得加强营养,然后坐下来开方子,我见他在处方笺上写了大枣白米粥、红糖、鸡蛋、挂面。。。。。赶紧拦着:刘军医,我兄弟不是坐月子。刘军医鄙视地斜了我一眼:吐成这样了吃大鱼大肉能好的了吗?月子饭最养胃了,听我的没错。我说:不开点药吗?军医再次鄙视:胃药多数伤肾,再说又不是胃病,开那玩意儿干嘛?好吧。看来,我当初学的兽医是真的用不上了。
后来小叶再没上过舰艇,舰长和教导员怕他再出危险,请示上级后把他调到岸勤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