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汁是我的高中舍友,在长沙高校教书,过着闲云野鹤有点女文艺青年的生活。她暑假来上海走穴。拜她所赐,我才认识了走穴这个词,就是私下接培训机构的活赚外快。因为有些同门同学在上海要见见,她的行程排得满当当,一天内横跨宝山、黄埔、杨浦、浦东和嘉定。我那天正好休息,就把会面地点约在老小破脏乱差的小窝。
酷暑大中午的,她从杨浦赶过来在楼下问我去哪买水果,找不到水果店。我说你快上来吧,这乡下地方经过一轮违建拆迁后,方圆一公里都找不到摊贩店铺了。她脸热得红扑扑的,还是像高中时一样烂漫随性。一屁股坐下,第一句话是,你们在上海的都怎么了,小花和她老公年入百万,上海两套房,跟我说她很不幸福,还没有学区房。
小花是她本科的同学,毕业后去了复旦读研。当初我从广州事务所裸辞跑来上海,有一段时间没地方住,汁汁好心的安排我蹭住在小花的研究生宿舍。上海的冬天好冷,宿舍没空调,刚从广州逃过来的我冻得瑟瑟发抖。小花弄来了一条电热毯。胆小的我说会不会半夜把皮烧焦啊。后来我搬走了,没再联系。但只记得她长得很清秀、人很好,很勤奋。
我问汁汁,税前一百万,还是到手一百万,这差距很大的。她说到手一百多万。我心里一咯噔,人跟人差距真大啊,我们收入估计只有肉包子涨到二十元一个才能托通货膨胀的福实现百万了。汁汁快言快语的往外倒,你说她是真觉得不幸福,还是炫富啊(戏谑的口吻),年入百万,两套房,也不穷了啊,她说她家开几万块钱的车,工作累成狗,想着孩子还没学区房愁得吃不下饭,她孩子才几个月大啊,虽说房贷两万多,但扣了房贷也还有七八十万可支配啊,为何不能换个好点的车呢,换个三十几万的车不过分吧。
我默默的看着汁汁忽闪着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同时在心里忧伤,这些年我都在干嘛。汁汁没看出我的落寞,环顾了一下我家徒四壁的窝,问了句,你呢,你幸福吗?不不不幸福,小花都不幸福,我们就更不幸福了。要知道金钱是可以带来幸福的。
每次回老家,总有八卦的,你多少钱一个月啊。我如实相告,得到的是略带鄙夷的好言相劝,也就这么点钱还跑那么远,房价那么高,在长沙找份工作做做好了。后来我学精了,一律回答,够吃饱穿暖而已。
有个段子说,没有什么问题是一套140平的房子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来两套。我打出租车的时候,师傅就住我家附近,说自己的小孙子在黄浦区上小学,同时同情的说了句,哎,你们外地小青年,估计一辈子也买不起黄浦区的房子了,都是上千万。我一点没有被羞辱到,因为他说的是实话。按照我俩小白领的轨迹,如果没有中彩票,确实一辈子买不起那些房子。而彩票,我们也从不买的。
我的搭档幸福指数很高,每年享受着几百元的加薪,指示我给他不要买超过150元的牛仔裤(去哪买),周末在家炖广式靓汤,带上小朋友拎上自行车转几条地铁线去江边骑车。我问过他无数次,你申请去长沙分公司,我们去长沙吧。他不同意,大男子主义觉得去了老婆的省份就相当入赘。我要去他那八线小地方老家,光是复杂的大家庭关系就吓死人了。深圳广州本质和上海没区别,都是贵。所以我们俩就一年又一年的待下来了,别人在上海是求发展或发财,我们是求平衡求清净。那我在上海幸福吗?
偶尔有想过,待在上海,也许这辈子都没法住个敞亮的房子了。但想想也就过了,毕竟现在还没睡大街。工作,不算懒不算特笨,总归能找个糊口的。教育,我俩一路读下来,也就如此,不强求,孩子对口普通公立上上吧。金钱,反正要通货膨胀,现在账户里没钱就意味着贬值得少啊。阶层固化,本来就在下面了。放低这些期望后,觉得也没什么可焦虑不安的。当然如果能入百万更好。金钱是好东西,只是难得求。
回到汁汁的问题,你们在上海的都怎么了?其实没怎么,有要求的在不断奔跑觉得很累,没要求的在得过且过觉得凑合。没有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辜负蹉跎了宝贵的时光,这才是比没有百万更让人黯淡的。自己的无为让自己有点不幸福,但身边爱的人让自己很幸福。加起来还是算幸福的。
所以,其实在哪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