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来越大,一条长长黑线在月色下缓缓移动,宛如蚂蚁行军,密密分不清人影。
“嘿,老哥,等我们安顿下来,吃顿好的,嘻嘻……”
“哦,看你这么高兴,藏了什么?”
“诺,就给你看一眼,嘘,别让人看见,这可是我偷偷留下的美酒,据说还是知县老爷留给小妾的,叫什么梦……梦中君,哎,对了,就是这么个名。这兵荒马乱的,谁都忙着逃命,嘿嘿,那衙门大开着,这美酒自然归我了……”
等这两人经过,楚云深回过头,深深凝望着极远处的山峦,漫天火光遮天蔽日,冷峭寒风中,似带来悲苦的哀嚎。
他伸手触碰着面颊,一道剑痕留在眉眼下,恍惚中,那道伟岸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当所有人沉默之际,那道伟岸提起长刀,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那声音尽管不大,但厚重沉稳,仿佛一棵永远不倒的苍松,悍然化作一道青芒,于夜色中如一颗灼热的流星,义无反顾撞向了敌军的队伍。狼烟四起。
“师傅……”
他紧紧抱住怀中之剑,毅然跟随队伍离去。他喃喃道,我唯一的任务,便是护送族人安全前往安阳镇。
楚云深无法去悲哀,无法去停留,时间已然化作死神的镰刀,隐隐藏在队伍身后张开巨大的镰刃,随时便会落下。到那时,再多的悲哀,都要到黄泉里诉说!所以,再快点,只有黎明前抵达安阳镇,只有在那,族人才能彻底安全!
“云深,你看!”灰袍的壮汉惊呼道,顿时打破楚云深的遐想。
黯淡夜色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拖着长长雪迹出现在众人眼中。当这身影看见远处的队伍时,其眼中爆发出渴望的目光,是生与死抉择下,是窒息暗潮中,一个生命对生的渴望!他远远而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泪水终于藏不住,喷洪般倾泻而出!
“楚大哥!楚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呜呜……”这位十几岁的少年,从未流露出如此的脆弱,在这一刻,他终于再次抓紧生命的缰绳。
“徐平?你怎么出现在这?”楚云深惊疑地望着面前这位少年,在他身上,原本白色的长袍满是污秽,胸口处爬着两道殷红的印痕,是长鞭抽在身上的印痕。细细望去,这印痕是由无数次抽打而渗出的血迹。
“我,我……你们看,这是蛮军给我的佩刀,他们想要求和,真的,他们在前线死伤无数,已经抵挡不住我们晏羽军的进攻。我被蛮军抓去,本以为活不下去了,但现在,我回来了,大家,我回来……”
“云深!”
众人惊呼一片,他们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向后挪动了半步,一丝恐慌迅速侵袭这一只流亡队伍。那灰袍壮汉死死紧盯面前的一幕,他姓徐,是楚云深的兄弟!
夜,更深了!
那一剑,似光,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这股力量常常收进剑匣里,而今刹那绽放,于漫天飞雪中,一剑,便割下一个少年的性命,身首异处!
楚云深抬起头,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他紧闭着双眸,静静感受着雪地里细微的震动。当他再睁开眼时,眸中一道寒光直指远方。
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迅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