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在
星期四下午政治学习。三点半,钟还没有敲响。苟校长从家里走出来,脸有些发红,大家都知道,他爱喝两杯。他捋了捋袖子,看了看手表,三点四十。通知写得明明白白,三点半开会吗?他有点气愤。他大声喊校工李拐,李拐慢慢踱着步朝门口的铁坨坨走去,举着铁锤,懒洋洋地当当当,象跳慢三步。
苟校长鼻子里哼了一声。三分钟后还不见教师从屋里出来,苟校长就一家一家去请。“开会啰,张老师”“卢老师,开会”“李旺,开会”“海子,政治学习不晓得?”人们慢悠悠地朝会议室走。
荷校长在这个乡村小学校里作校长十二年了,十二年里,他起早摸黑,兢兢业业。十二年他裁培过不少的教师,提拔过不少的干部。好多人己到外校当了校长,干得烘烘火火。又有好多人从教育行业跳到行政单位去了,当了领导,教育部门塘小,水浅,养不住大鱼。起来和出去的人对他言毕称颂。
可如今他们中又有许多人说他不怎么样,他感到特别伤心。他想,是自己老了吗?是他没有认清形势?改革,改得他茫然了。
他夹着资料坐在哪里等了很久,终于等了满满一屋的人。他的脸色极难看,人们静默。他发现仍然有五个教师未到。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处罚处罚这五个人。杀一儆佰,以示威仪。“杀杀杀”他在心里说。
这几个人,有的油腔滑调,有的想觊觎他的位置,有的摆老资格,有的明显瞧不起他,把他校长没放在眼里。今天,就要把这个校长的架子摆起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想。“我当一天校长,就要发挥一天的权利”他的话充满了火药味。“校长又不是什么官,想当的就来当。这些年辛辛苦苦有谁知?为老师的工资,我忍受了多少难堪和尴尬,我甚至在财政局的院子角落里落过夜,有人不客气地把我从屋里赶出来,这样扑腾为了啥?工资发下来了,福利提高了,谁说我个好字?”“我老伴病了三年,没有找学校要一分钱。我儿子没考上学校,回老家务了农,连代课的指标我都没有为他争取,为了啥”他停顿了下又伤感地说:我真的不想当了,你们谁来当吧。说着说着,他竞流泪了。以至他把要处罚的事都忘记了。大家静静地望着他,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共鸣,于是大家就纷纷回忆起苟校长的种种好处来。
张老师说:学校水管断了,苟校长一个人在接,水喷了他一身,戏剧般地令人发笑,我却悄悄走了,很不对。
卢老师说:我孩子那次病了,向出纳借钱,出纳不借说要校长批。苟校长来了,嗯吞都不打一个就批了,说,谁没个三长二短,特殊情况。但那次民主评议会上,我竞没投他的票,对不起,苟校长。
海子说:我爱睡懒觉,他早晨敲门,心里极不舒服,背后疯刺他老古懂。如今想来,他也是为我好……
会场热烈起来,人们七嘴八舌。苟校长双眼红红的,此时他觉得人们理解了他。
此时,他不禁想起前不久的民主评议会,他只得了八票,有几个教师都得了二十票。他又感到失望和忧伤。
哪次会后,他感到真有点力不从心了,他对教师充满了怨气,非常的不理解,为什么,如今的权力是这么跌价,连满足自己一丁点的欲望都不行。那次有个朋友为女儿办毕业证送了瓶酒,老师们轰轰闹开了。他想,其他领导接了别人好多东西还不是稳坐钓鱼台。如今收了瓶酒,就只得了八票!就想赶他下台,哎,这是哪门子王法?想着想着,他流泪了。
政治学习没能进行下去,会议就结束了。苟校长收着资料,望着一个一个教师走出会议室。
不久,苟校长写了辞职申请,很快上面批了下来,学校来了新校长,听说是局长的亲戚,人们开始淡忘苟校长了。
一九九五年五月二十一日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