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之夏若何 【原创】
华清总喜欢坐火车靠窗的位置，这样她就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风景，虽未能踏上这些一闪而过的土地，心里总能留下一些印象，好像去过了一般。
高低错落的房屋，曲折迂回的小路，交错缠绕的电线，自由生长着的大树，隐现其中忙碌着的三三两两的身影，似一幅充满诗意的水墨画，有情调有温度。
现在这样的村落很少能看到了。到处都是整齐划一的红瓦白墙，笔直宽敞的水泥路，自由散漫的树被拉走了，忙碌的身影隐身于各个城市的角落，乡村的那份意蕴失去了它的魂。
再也回不去的乡村，就像回不去的感情，让人忧愁又记念。
心态好，可爱到老
现在停靠的这个小站，华清来过，她真希望，火车就这样走走停停，永远没有终点站，她不需要下车。
她倚着车窗，看着上上下下的人群。有多少人，和她一样来自那水墨画，整日奔忙，没能在一个地方安下家，一回头根也没了。
一对老夫妇蹒跚着向华清对面的座位走来，肩挎手提的大包小包几乎把两人淹没，华清起身帮夫妇两人把东西放在行李架上。
坐定后，阿姨还不停地道谢，“哎，人老啦，不中用啦，他年轻的时候扛个百八斤的东西都轻松得很。”她指了指旁边的老伴。
叔叔摇了摇头:“那都是小伙子的时候，现在呢，是老头子啦！”
华清这才看清两夫妇的面容。阿姨个子不高，身形微胖，眉目和蔼可亲。叔叔瘦高的个子，头发有些花白，表情严谨。虽都上了年纪，精神状态却好。
阿姨很健谈，她说儿媳妇快生了，她要去伺候月子。不放心老头子一个人在家，与儿子一商量，干脆一起去。
“有啥不放心的，我这么大一个人了。”叔叔不服气地说。
“我还不知道你吗？我一走指定天天糊弄着吃饭，用不了多久不是血糖高，就是血压高，上次的事这么快就忘啦？”叔叔挑了挑眉，不再反驳。
阿姨又笑着回头冲华清说:“姑娘啊，你不知道，上次我刚去儿子那儿没半个月，他就把自己熬坏了，害得我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叔叔呡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们聊，我去趟卫生间。”
“他肯定又去躲清净了。”叔叔刚一离座儿，阿姨就捂着半边脸，悄声说。
华清被阿姨逗笑了，她突然想到了可爱这个词。看来，可爱并不是小孩子的专有名词。只要心态好，可以可爱到老。
阿姨接着说，儿媳妇快坐月子了，她准备了好多东西。小米是自己种的，一点农药没打，给产妇煮稀饭最好；鸡蛋是自己养得鸡下的，营养又健康；还有好多青菜水果，都是自己亲手栽种的。吃这些，对孕妇好，对吃母乳的宝宝也好。
阿姨满脸自豪地说着，她亲切的脸庞让华清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华清的母亲，像陀螺似的每天不停地忙碌。每次她要从家走的时候，母亲都会为她准备好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华清嫌路上累赘，总是都挑出一大半，却忽略了母亲失落的眼神。
华清说:“阿姨，现在到处都是新农村，有的地方开始合村并居，以后可能自己种菜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担忧吗？”
“嗨，那有什么担忧的，我们也干不了几年了，迟早都得跟着儿子过。”阿姨淡定地说。
“那您不担心，孙子以后吃的蔬菜水果不健康？”华清接着问。
“担心有什么用呢，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过去的回不去，将来的挡不住。不管咋说现在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华清没想到，看起来平凡普通的阿姨，不仅乐观，想法还挺通透，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说到以前，阿姨的脸色稍微一沉:“你们这代人是享福啦。当年我生孩子的时候哪坐过月子，陪了孩子三天就去上班啦。”
“那孩子怎么办？”
“孩子他奶奶给看着，还得一边拾掇家里的活儿。我中午、下午，一下了班，就往家里猛跑，赶着回去给孩子喂奶。三四里路啊，用不了十分钟就到。”
“最可怜的是我那孩子，每次回去饿得，脸哭得通红。他奶奶忙着干活，又顾不上一直看着他，哄哄他，嗓子都嚎哑了。”一说到孩子，阿姨眼圈泛红，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了下来。
华清赶紧给阿姨递纸巾，“嘿，老婆子，你咋哭开了，又讲以前不开心的事啦？”叔叔突然冒了出来。
“你这老头子，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吓我一跳。”阿姨回头说，趁着叔叔落座，顺势伸手掐了他一下。
“哎呦，你这老婆子，手劲儿还是那么大。”
“哈哈哈”阿姨终于破涕为笑。
华清也笑了，看着老两口互相斗嘴，心里却全是关心的温馨画面，她清冷的心被温暖了。
“让你见笑了姑娘，她啊，从年轻时就这样，爱掐人。”叔叔斜眼看着阿姨，满眼的笑意。
“哎呀，都中午了，你该吃药了。”阿姨突然说，接着拿出了大大小小的药瓶，各种吃食。
“这个是饭前吃的，这个是饭后吃的…...”
让你幸福，是我的梦想
“来，这个是饭前吃的，这个饭后半小时再吃。”
程毅温柔的声音，体贴地照顾让华清的病好了大半，胃好像没那么痛了，她支撑着坐了起来。
看华清乖乖吃了药，程毅转身又去了厨房。
简单的稀饭馒头小咸菜，清香中浸润着程毅的心疼。他想让华清尽量过得好一点，不要吃苦，但是现在的自己却无能无力。
华清一勺一勺地喝着稀饭，眼泪“吧嗒吧嗒”地滴了下来。
“怎么啦，清清，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程毅撩开华清散下来的头发，抚掉她脸上的泪水。
华清摇摇头:“没有，没有，是粥太好喝了。”
“傻丫头，再好喝也就是个粥，等以后天天让你吃山珍海味。”程毅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华清的鼻子。
华清放下筷子，窝进程毅怀里:“我就喜欢喝粥，你以后还会给我煮粥，对我这么好吗？”
“当然啦，让你幸福，是我的梦想。”程毅坚定地说。
“让你幸福，是我的梦想！”
这不是程毅的甜言蜜语，是真心话。在程毅心里，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
与大部分的大学生不同，毕业季是分手季。华清与程毅恰恰是在毕业季在一起的。
两个人早已互相爱慕，却都没有直接表露心迹。眼看着毕业即将来临，何必开始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伤人伤己呢？
毕业晚会那天，程毅像着了魔，红着脸对华清说：“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但是我必须要说，我喜欢你，早就喜欢你了，我想对你好，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你能留下来，不回老家吗？”
华清的心“咚咚”地跳着，看着程毅攥紧的双手，颤抖的双臂，大声说:“我也喜欢你！”
没有浪漫的告白，没有甜蜜的话语，没有什么比真挚的感情更可贵，两颗年轻的心终于鼓起了勇气，相拥在了一起。
程毅为了这份感情拼了命地工作，他不能看着心爱的女孩离去，就要给她一个灿烂的未来。
华清为了两人的未来尽了力，她想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现在只能选择，不逛街不看电影不撒娇不要人陪伴。
两人的工作渐渐稳定下来，职位升了，工资高了，山珍海味吃上了，曾经偶尔相聚时的穷开心却越来越少。
聚少离多，频繁的争吵让两人精疲力尽，濒临分手的边缘。
最美味的是清粥小菜
华清吃着阿姨硬塞给她的煮鸡蛋，就着小咸菜，觉得香极了，就如程毅当初为她做得稀饭馒头小咸菜，比山珍海味好吃多了。
这些年，她从来顾不上吃早饭，胃病就是这么饿出来的，若是每天早晨能喝上口稀饭，也不至于越来越严重。
“当年啊，我在纺织厂工作，老头子在村里干活儿，半个月回来一次，家里啥都指不上。他每次回来就像饿狼，那时候没有啥好吃的，我就把母鸡下得蛋攒下来，他回来吃着，走时带着。”阿姨一边吃，一边回忆着过去。
“那你们会吵架吗？”华清问。
“吵架？打架的时候都有，那时候年轻，脾气上来了谁也不让谁。”阿姨愤愤地看了眼吃鸡蛋的叔叔。
“我哪打得过你，哪次不是被你掐的满身青。”叔叔讪笑着说。
“要不是你......”
看着两位老人互不相让地争执，华清突然觉得好有趣，原来吵架并不一定要两败俱伤，随着岁月的流逝，它变得一如情话一般动人。
到站时，华清送两位老人下了车，临走阿姨回头对华清说:“姑娘，开心点，没什么过不去的，未来总会越来越好。”
华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阿姨微笑着拍了拍华清的肩膀，嗔怪地向喊她的叔叔走去。
华清回到车上，感到无比的轻松。她从家走时，母亲把憋了几天的话终于吐了出来:“孩子，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妈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程毅是个好孩子，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你回来吧，啊。”
母亲的话让华清的心更重了，她这次回家说是休假，其实是为了逃避。
与程毅的感情该何去何从，华清拿不定主意。她舍不得放下，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刚才，听着阿姨无意的聊天，让华清纠结着的许多东西释然了。她看着老两口的样子，好似看到了与程毅的老年生活。
华清拿出手机，给程毅发了信息:亲爱的，我最喜欢吃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你做的清粥咸菜。
程毅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过去的是回不去了，就像曾经散落着蓝瓦灰墙房屋的乡村，但生活是一直向前的，人的感情没有变，即使贫穷、分离、争吵，都不能让它停止，不必担忧，我们可以奋斗更美好的未来。
华清眺望着窗外，心里默念着，火车啊请你快一点，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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