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卿不该弃也——《红楼梦》人物谈

《红楼梦》中花袭人是贾宝玉的贴身丫头。袭人本是贾母之婢,‘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在宝钗看来,袭人‘有些识见’,‘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后来袭人得到王夫人的信任,王夫人认为宝玉‘能够得他(袭人)长长远远的伏侍他一辈子’,就是有造化的了。宝玉待袭人也是格外不同。本来该有美好的结果,谁知不能如愿!

薛姨妈认为袭人‘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袭人和宝玉说私情话时,宝玉笑道‘你在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袭人冷笑道‘这我可不稀罕。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纵坐了,也没甚趣。’从中可看出袭人的明白事理和要强。

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人物,历来文人却多有非议,恐怕是文人不懂情理之故吧!

王夫人抄检大观园,晴雯等人被撵。宝玉问袭人‘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挑不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认为,是袭人告状害了晴雯。这种想法和王夫人猜疑晴雯勾引宝玉的想法一样,带有偏见!即使作者在书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王善保家的去趁势告倒了晴雯,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也便随机趁便下了些话’,仍有文人怀疑袭人的人品。袭人必不会告状,反而会竭力维护怡红院丫头的名声。因为作为领头的,她是有责任管好其他丫头的,丫头们有错,她也是要受到责备的。

那么如何解释宝玉的疑问呢?众所周知,袭人是王夫人信任的人。王夫人本来也知道,‘跟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老婆子若说跟宝玉的丫头都不好,王夫人会相信吗?如果不相信,就会反过来认为老婆子心怀妒意,那老婆子岂不是自讨没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扳倒一个晴雯已经不容易了,剩下的说些小丫头们的不是就够了。

书中写到宝玉的问话让袭人‘心里一动’,她想到了什么?可能是以前宝玉挨打时,和王夫人说过‘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袭人这是在维护宝玉,却间接的为丫头勾引宝玉做了旁证!但是袭人劝慰王夫人,为宝玉开脱,本是人之常情!

袭人最终没能留在宝玉身边,应当是贾政这一关过不了。宝玉的亲事若是自己做主,他会选黛玉。贾母和王夫人做主,会选宝钗,毋庸置疑宝钗更合大家族当家女人的心意。但若是贾政做主,他会选择门当户对的同僚结成儿女亲家。宝钗父亲已经去世,薛家没有与贾政结交之人。薛蟠是个不成器的,恐怕惹出事来连累自己。贾政不会选薛家,倒不在于宝钗为人如何!既然贾母和王夫人做主选了宝钗为妻,那么为妾之人当然要听贾政的,况且贾政的确有人选。第72回贾政说到‘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与宝玉,一个给环儿’。王夫人可能会遵守承诺,为袭人说话。但是若说将主子照顾得好,那是丫头份内的事;若说其贤惠,已有宝钗这个天下第一贤惠之人为妻,实在没必要再选一个贤惠之人为妾。所谓‘贤妻美妾’,贾政当然懂得。至于袭人无名有实的事,王夫人绝不敢提。贾政不会念王夫人的好意苦心,反而会大怒:明明知道宝玉喜欢在丫头群里混,小小年纪就给他娶妾,这不是慈母多败儿吗?王夫人哪敢承担这种罪责!并且若是有赵姨娘在贾政跟前进谗言,袭人之事王夫人在贾政面前提都不敢提,为了避嫌疑,反而会尽快将袭人打发走。宝玉虽然不舍,也不敢违逆父母。袭人虽委屈也只得顺从。袭人和蒋玉菡之事很可能是宝玉自己促成的,所以才有后来的‘花袭人有始有终’。

评书人对袭人的看法与文人是不同的。对袭人的判词‘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评书人道‘骂死宝玉,却是自悔’。骂宝玉的人是作者,那么自悔的人也是作者了,这是评书人的看法。

从判词和第28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的暗示,袭人的结局很明确,是嫁给了蒋玉菡。续书遵循了这个结局,但是其中的过程和缘由却大相径庭。从前面的分析和评书人对袭人的赞赏和惋惜,可以推断出:后来并不是袭人弃了宝玉,实在是宝玉和王夫人弃了袭人。评书人叹道‘袭卿辈不该如此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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