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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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半死不活的，被她给激活了。然后，我决定一生守候她。
1
太阳猛烈地烧烤大地，树的叶子都在炽热中无精打采，蝉一个劲地叫唤，“热啊，热啊！”天上的云彩一动不动，好像热得没劲了。村中湖边的一棵大柳树浓荫蔽日，成了一个小男孩的庇护所。这个小男孩光着脚丫子，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大裤衩子，上身裸露。他的一头黑发乱蓬蓬的，像一个鸟窝架在头顶，应该好久没剪了。
地上放着一双手工做的布鞋，男孩将两条胳膊向后聚拢，放在鞋子上，他的头枕在胳膊上躺在柳树的浓荫下，一双大眼睛向上，好像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就躺在那里发愣来消磨时光。这棵柳树长在湖边的斜坡上，男孩就顺坡躺在那里，看到一只蓝色的蜻蜓，静静地悬在一个荷花的尖端，也是懒洋洋没有精神。
这个小男孩就是我。
我也曾有过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时候，父亲一回家就抱着我，逗我玩。要不就举高高，举着我在空中转圈圈，屋子里充满了快乐地笑声。
好日子随着父亲的突然去世一去不复返了，那是在我五岁的时候。不久后的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母亲也不见了。我哭着喊着找妈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好像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只有年迈的奶奶，慈祥而心酸的看着我，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从此我就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了。
奶奶为了照顾我，想法生存，不停忙碌着。她在院子里种上菜，有丝瓜、豆角、扁豆、南瓜，还有韭菜与白菜，总之都是农村有的时鲜菜，供我们娘儿俩用，养几只鸡下蛋改善生活，喂两只羊卖了换零花钱供我们使用。奶奶佝偻着腰，像一只不停运转的陀螺一样，每天都不停地劳作。没有更多的精力照顾我，陪我玩耍，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玩。
我总是努力地想弄明白，妈妈为什么舍自己而去，却总是想不明白，反而妈妈的影子在脑海里逐渐淡去，到后来，我想不起妈妈是什么样子了。
我不愿意多说话，也不想好好学习。我这样的孩子，学习有用吗？我的一生大抵是没什么希望吧。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将来，一生就这样，是个没有前途的人。
因了我阴沉的性格，渐渐与人远离，没有人关注我，甚至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这样的学习成绩，老师也不会注意我。我就像一棵卑微的小草，长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没有喜悦，也不会有大的悲伤。当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样浑浑噩噩走下去时，迎来了生命中的转机。
2
这天，在我的老根据地消磨时光后，我不紧不慢地进了自己的家门时，看到家里多了两个人。看到我没有什么热情地走进来，奶奶叫住了我，“快过来，这孩子。”她歉意地冲邻居的张奶奶看了一眼，“他从小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也不知道跟张奶奶打招呼。”最后这个句子是冲我说的。
张奶奶说，“没关系，这孩子从小我看着长大的，老实厚道，有他陪着丹丹，我放心。”张奶奶笑着，一双眼眯成了缝，脸上的沟壑也跟着弯下去。这时，我发现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站在我的眼前。她梳着两个翘起的羊角辫，脸上带着笑，一双大眼睛，会说话似地望着我。最显眼的是她那两颗门牙，新长出来的，在两边还没长出的牙窟窿旁边，格外的厚实格外显大，又格外的白，更增加了她的喜感。
她笑着跟我说，“我叫丹丹，从明天开始，跟你在一个班，奶奶要求咱俩一块儿上学、放学，好有个伴。”
晚上，我听奶奶絮絮叨叨地说起，丹丹的父母工作太忙，两个人是地质工作者，顾不上丹丹，只好让她来先跟奶奶做伴。
丹丹在班上很随和，学习成绩也很好，但由于近水楼台，大部分时间，我们在一起。她也不嫌弃我性格内向，总是叽叽喳喳像一只小鸟似的不停唱歌，一会儿跟我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我也受到影响，心里有了温度，感觉快乐了很多，同学们说我现在比过去爱笑了。
那时候，孩子们课后没有多少作业。我们放学后，孩子们都是玩耍。有的家里还会让孩子去放羊，或者给家里的猪去挖点野菜，家里孩子多的，会让大的领着小的玩。我家里就我自己，又和丹丹家是邻居，便整天和丹丹在一起玩。
我领着她见识了很多农村有的东西。
我们那里有一种虫子，样子像蜈蚣，但它的腿比蜈蚣的短小粗壮，可能腿的数量也没有那么多，而且，它的头也比蜈蚣圆。最主要的是，它身上没有毒，不像蜈蚣那样让人望而生畏。我们小孩子常常拿它玩耍。它的名字叫“马连虫”，具体为什么叫这个，我们都不清楚，反正大家从小就知道，它叫这个名字，代代都这样传。
它有一个比较好玩的特点，每当我们按着它的身体，不让它爬时，它的尾部就喷出一摊泥状的东西，我们说那是马连虫拉出来的屎。我们总是一边用一个手指按着它，一边喊，“马连马连虫，你不拉屎不叫你行！”然后，它就拉了一摊，我们便给它放行了。我们小孩子总是乐此不疲，远远看到一条，就跑过去，折腾它。
我告诉丹丹，我们这里，说一个人做事不努力，总是被人驱赶着才会努力干活时会说，“你看那个人，属马连虫的，不按不拉屎。”丹丹听了快乐地咯咯笑，我受到了感染，也咧了咧嘴，呲呲牙。望着她充满阳光的脸，心里也开始亮堂了许多。
我们会去枣树林子，从树上挑选各种奇形怪状的枣子吃，还会把一个大枣子的核用小刀挖出去，做出篮子的形状。等玩够了，就把篮子吃掉。
暑天，天一黑，我们会去林子里捉蝉的幼虫，我们管它叫“爬爬”。我们每天总有收获，拿回家，让大人给弄熟了吃。有时，会在灶火上烤，有时如果数量多，会用油炸，无一例外，它们都是那么的美味无比。多少年后，再也没吃到那么美味的爬爬了。
晚上我们又去捉爬爬。经过一棵我双臂环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柳树，那树杆差不多与天一样高。丹丹看到一丈多高的树杆上面，鼓起一个小包，那肯定是一只爬爬趴在那里。她一看那么高，叹了口气，“算了，不要了。”我让她等着，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把那只爬爬拿了下来，递给她。她冲我伸出了大拇指，“真厉害！”这时，我的脊梁挺了挺，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一天，我去张奶奶家和丹丹玩。现在，我会主动去找她玩了。我们在张奶奶家看到两盆植物，一盆放在阳光下，它的颜色紫红，非常漂亮。另一盆，却长得翠绿欲滴，长得比紫红的更加茂盛粗壮。
“它们叫什么名字？”我好奇地问丹丹。她没有告诉我它们的名字，而是带着神秘的表情问我，“你知道么，它们俩实际上是一种植物？”她指着紫色鲜艳的那盆，“那一盆受的阳光多，就成了紫色。”“那盆阳光没有那么多。”她指着另一盆，“就长成另一种样子，也挺好。”她笑笑，“我的爸爸就是用这种方法告诉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你想成才，并努力成长，你都可以成才，就像这两盆植物，它们在不同的情况，都能长成好看的样子，并各有自己的特点。”
我站在那里，看着两盆植物，心灵受到了天雷般的震撼。还能这样？也就是说，我这样的人也有成才的机会？
数学课上，当老师宣读考试成绩时，“刘小强一百分。”有同学提出了异议，“不可能，小强肯定抄袭了，他平时成绩总是一般的。”有人举手，我一看是丹丹，“老师，我可以作证，小强没有抄。”丹丹替我不服气地作证明。
孙老师和蔼地笑笑，说，“同学们，你们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刮目相看’？”然后，他给大家讲这个成语的来历，然后说，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固定不变，只要他想变，并付出努力，就像咱们的刘小强同学。老师让大家给我鼓掌鼓励一下，我很感激孙老师，同时快乐地看看丹丹。这时，她是我眼中的一束光，温暖的光。
丹丹要走了，她的妈妈，为了照顾孩子，现在不再总是去现场，在一个地方稳定了下来。他们要接丹丹回去上学。临走，我去送她。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担心被她看出我心中的不舍。丹丹很自然地笑笑，拍着我的肩膀，“小强，希望你以后不要学马连虫，不按不拉屎，哈哈。”
这个时候，我就心里想，我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娶丹丹。我要努力再努力，她这样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我怕自己不能给她值得的一切。
3
多年过去，当我觉得自己够格的时候，我应聘到了丹丹工作的城市。我兴冲冲地走下火车，一个妙龄女子迎过来，那是丹丹。此时的丹丹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羊角辫子已经被乌黑的披肩长发代替。一口整齐的牙齿，那两个门牙还是不小，但在里面已经不显眼。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清澈，不变的还有她那阳光般的笑容。
我很高兴她来接我。却意外地，我看到她旁边站了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她把他介绍给我，那是他的男朋友。然后，她回过头，“建民，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像我的亲兄弟哦。”建民爱屋及乌地过来和我亲切的握手。失望与失落在我的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上，我只能不动声色。那一刻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来晚了。
丹丹说要给我接风，我心里还要消化这么多的信息。便借口说刚来，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等我安顿下来，我再联系她们。他们同意了。
那天晚上，我饭也没吃，失魂落魄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像小时候那样，将胳膊放在头下，仰面望着屋顶，想着我和丹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泪水顺着我的眼角，克制不住的流淌。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吃惊地慢慢坐起来，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啜泣的声音，有人在哭。我迟疑了下，“喂，请问你是哪位？”那啜泣的声音抽了下鼻子，“小强，是妈妈。”
我的手机差点从手里掉出去，“妈妈？！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妈妈哭出了声，“孩子，当年我确实差点死了。你爸爸走后，我也不想活了。以前我一直向往大海，便拿着身上仅有的钱坐车来到海边，看我梦中的大海。然后，我就跳海了。没想到被人救了。那个人很善良，不停地劝导我要想开，还担心地整天看着我。在他的劝导下，最后我放弃了轻生。”
我生气地问：“那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只听她叹了口气，“当时我伤心过度，跳海时又着凉了，便病例了。是那个人帮我求医问药，照顾我直到病愈。后来，为了报答那人的恩情，我便嫁给了他，我们一直过得比较清贫，又要还治病欠下的钱，没有多余的钱坐车来看你。所以一直拖，这两年条件好了许多，我才委托人打听你的下落。最后终于问到了你的手机号码，才联系你。孩子，这么多年你受委曲了，娘对不起你。”说到这里，她又抽泣起来。
听到这里，我多年来的心结解开了，我一直以为是妈妈抛弃了我，不要我了。却原来是这样，她也过得不容易。想到这里，我的心轻松了不少。然后，我问出了一个问题，“妈妈，你爱我爸爸吗？”妈妈说，“爱，非常爱，就因此，才去跳海。后来虽然嫁给了现在这个人，但那是为了报恩。其实你爸爸走后，我的心就随他去了，只剩下一个躯壳而已。”
妈妈说了很多话，嘱咐我要注意身体，她说，有机会就来看我。然后就挂了电话。
妈妈的话警醒了我。不禁想道，一个爱人，抢过她的人，如果她的心不在，犹如行尸走肉。不知道丹丹是否是真的爱建民。
我给丹丹打了电话，约定了接风的时间和地点。真的如她所言，她和男朋友给我找了个饭店接风。那天，我们相谈甚欢。
席间，我偷眼观察，丹丹望建民的眼神里是那种说不出的柔情，每次注视建民都是含情默默，那是跟看别人的眼神所不同的，这个别人也包括我。我深深地明白，这就是爱的眼神。通过男人对男人的观察，我感觉建民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便彻底死心了。
我举着酒杯，开玩笑地对建民说，“兄弟，你一定要对丹丹好，如果你让她受委曲，我会不客气的哦。”建民与我碰了碰酒杯，一脸真诚地说，“那是那是。”
我想道，丹丹一直拿我当兄长，如果我不甘心，做一些别的事，有可能这个朋友就做不成了，我会彻底地失去她。而且，我喜欢她，就应该希望她此生快乐，她快乐就好。我不想有妈妈那样的悲剧，喜欢并不一定非得占有。她是我的朋友、妹妹、亲人等等各种角色，是我来晚了。但我明白，只要她快乐就比什么都强。本来我想成为她的唯一，既然不能实现，我也不能失去她。那就退而求其次，让我成为她的朋友或者是兄长吧。她也确实拿我当兄长般的存在。让我用另一种方式守护她吧。
我们在一个城市，看我整天独来独往。丹丹委托人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同时，由于本人也算是个优秀青年，单位的同事们也没断了给介绍他们认为合适的女子。而且没有了丹丹，我觉得也应该建立自己的家庭。便听从丹丹和同事们的建议，去见那些女孩子。不错，大家都用心了，那些女孩子真的不错。但，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别的女子。开始，我努力地想溶入这种恋人关系，但每次到最后，我都觉得，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戴着面具和别人生活一辈子。最后不了了之。
等下一次，再有人给我介绍时，我只好苦笑了，说，此生我可能不适合婚姻这种东西吧，让大家不要再费心了。我跟丹丹开玩笑说，“不要担心我会孤独，我不是还有你们一家吗？”
4
我最终成了丹丹他们一家的常客。我与丹丹的老公也成了哥们。我去外地出差时，会买回特产给他们送去。“喂，丹丹，这地方有纯正的冰糖橙，你们爱吃不，爱吃我给弄一箱？”有时，我累了，也会去他们家蹭饭。我会说，“我酒没，我想喝酒。”丹丹的老公会去柜子里拿出好酒，有时偷懒，会让我自己去柜子找，任我自己随便喝。有时兴致来了，也会陪我喝两盅。
我常常，也会跟丹丹煲电话粥，商量一些我遇到的事情，让她给我提出建议。她的老公也不介意，彼此都互相信任。
有时，他们比较忙，而我在休息，他们会把儿子送过来，“跟叔叔玩吧。”那孩子在我这里，一点也没见外，蹦上蹦下的。
他们的邻居也渐渐认识了我，一次我来他们家，家里没人，一个女士领着一个小孩，跟我打招呼，“你找你的蓝颜知己啊？她今天去开家长会了。大概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有时，吃过晚饭，我会来到他们家，跟她老公说，“兄弟，借借你老婆，我要和她去散步。”于是，我便陪着丹丹，两个人一起沿着小区里的广场散步。但，我很清楚，绝对不会越雷池半步，因为一旦如此，我们便再也做不成朋友甚至熟人。
我们就这样过成了胜似亲人的亲人。我心里说，我会守护她们一辈子。下一辈子，我一定会提前来找她，让她先爱上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