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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小二姐出疹子,怕见风,妈妈不让她出去,在家躺了三天。邻居们纷纷来看她。
张家大娘带来了香油果子和两瓶罐头;李家大婶带来了油果和羊角蜜,还有桃酥和猫屎橛子。这几样都是点心,一样一斤,用挂面纸精心包了,用细线耐心缠了。还有岭上三奶奶拿来了一斤白糖,十个鸡蛋。
我们姊妹四个,一人分得半匹香油果子,点心每样两个。小二姐是病号,一人独得了一瓶罐头,任我怎样央求,也只是分给我了两颗山楂和一口山楂水,山楂还被哥哥半道截去一颗。罐头里的山楂水粘粘的、稠稠的、甜丝丝的、酸溜溜的,入口都舍不得往肚子里咽。小二姐说,这口山楂水可了不得,那是王母娘娘天宫里的仙水,得省俭着喝。长大后才明白,原来是被她骗了。
至于剩下的,被妈妈藏了起来。经哥哥推测,可能就在梁头上那个百宝篮里。房梁上垂下一根钢丝,挽了一个钩,钩上挂了个百宝篮,篮子常年盖着红包袱。
那个篮子很高,别人是不敢动的,哥哥自恃有几分薄面,用二齿钩子挑下过一回,还没待弄清里面装了什么,就被妈妈一巴掌招呼了去。自此,百宝篮对我们来说成了一个谜。不过三天之后,印证了我们的猜测。小二姐稍稍好点,妈妈取下百宝篮,背对我们一阵倒腾后,抓着一个书包去走了娘家。
原来生病有这么多好处呀!我故意靠近小二姐,用她喝水的水杯,还趁妈妈不在,钻了她的被窝。终于我得逞了。
我发烧,浑身起满了小疙瘩。妈妈让我躺在床上,伺候我吃,伺候我喝,还破例从百宝篮里抓了一把熟花生偷偷塞给了我。“妈,她们怎么还不来呀?我也想吃罐头?”我眼巴巴地盯着妈妈问。妈妈愣了一下,竟然呵呵笑了,“嘲巴妮子,大家都不宽裕,哪能次次都来啊!”妈妈想了想,又取下百宝篮,这回摸出来一瓶桔子罐头。她打开,找个小碗倒出几个桔子瓣后,剩下的全都给了我。我都高兴死了!
我们那有个小集,五天开一次,妈妈一次也不拉下,我们背地里管她叫“集滑子”。这个称呼放妈妈身上甚为不妥,因为爸爸不常回家,妈妈要拉扯四个孩子,集是必须要赶的。除了偶尔要捎带回年糕儿、糖葫芦、糯米团子这些小玩意之外,妈妈经常买的应该是猪板油。猪板油放锅里使劲靠,到最后就会剩下盘猪油渣,猪油渣卷卷的,黄澄澄的,撒上点盐粒儿,往煎饼里一卷,别提多香啦!另外煎饼里撒上虾皮,再加几根小香葱,那也算得上绝配。若哪个小孩不听话,闹脾气了,妈妈顺手撕下一块煎饼,再卷上点白糖,那管保就哄欢气了。
农闲的时候,经常会凭空听到一声喊“榨玉米花喽!”你没听真切,竖起耳朵再听,却又听不到动静了。小孩腿不值钱,跑去看看,大街上榨玉米花的老头支起了摊子,早排起长队了。黑色的像炮弹似的高压炸锅摇啊摇,不一会儿就听“腾”的一声响,香甜的玉米花乖乖进了老头的铁笼子里,然后又进了各家的篮,筐,盆……有一些调皮地蹦出了笼子,引来一大堆孩子疯抢。妈妈把玉米放簸箕里簸一下,倒瓢里,再掏出二角钱,塞我手里,“妈,我要放糖精!”“系你呵(随你)!”
早晨妈妈天不亮就起来烀猪食儿,烧的是玉米秸或树叶子。把地瓜差上的小地瓜抓一把焙到锅底下的草木灰里,过一段时间去扒出来,掸掉上面的灰,保准比现在炉子上烤的还好吃,有时都舍不得扒皮。不过也没关系,那可是正宗的草木灰,妈妈说吃了眼明。
那时冬天都在屋里点铁炉子,炉子底下烤上几个馒头,一会就起了酥皮,再翻面,再烤,及至整个一遭都起酥皮了,拿出来,掸一掸,掰开,里面的瓤松软,冒着热气,不用就菜也能多吃几个。吃完饭,妈妈把炉子封上炭渣。看电视的空儿,嘴也不能闲着。地瓜拿来,洗好,切片,放炉盖子上滕,两面滕熟了,咬到嘴里,还甜,还软,还面,是难得的小零食。抑或是把小学生旧的铁铅笔盒找一面,放到炉子上滕豆粒,豆粒受热后膨胀,“啪啪”乱炸,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在跳舞,先不吃,光看着,心情也大好了。
对我来说,过去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到处都是美味。现在回想起那些年吃过的好东西儿,依然是刹不住嘴。
没办法,只能说声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