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福和萍的婚礼在县委小礼堂举行,消息一传出整个县级机关都轰动了。这是南下干部在小城的第一桩婚事,新娘又是一个大地主的女儿,当然引人关注和议论。小城人对过去记忆惊人,还是把萍称作某家的八小姐,有人甚至开玩笑:“八小姐配老八路,天生一对嘛。”
当时的阶级划分观念还不太强烈,地主小姐已成了革命干部,婚礼又有县委书记主持,证婚人又是宣传部长,谁能有异议或不满呢?
修文带领几个干练的宣传工作人员,把小礼堂布置得通红一片喜色漾溢,从中学请来的管弦乐队奏着欢快乐曲,糖点香烟水果热茶非常丰富。门前还有端着大盘红绢小花的可爱女孩,让每位嘉宾进门时佩在胸前,马上感受到喜庆气氛。据人们回忆,小城新式婚礼就从这次开头,简朴庄严又有革命意义,喜气洋洋的场面一点不比旧式婚礼逊色。连修文随意拟定的仪式程序,也被一次次沿袭而成为经典模式。如果有一对要办婚礼的新人交谈,丈夫问:“我们的事咋办呀?”女人必答:“照萍那次一样就好啊。”
萍已经记不起举行婚礼的具体情节了,只能想起那团团火红得浸心眩目的光和色。那天她也穿着一身红衣,被伴娘领入小礼堂就觉得红光红色包裹而来,整个人都成了红木偶。什么思维心潮也凝固了,主婚人证婚人说些啥,亲友来宾说些啥,她通通不知道。
新房也布置得一片通红,不管注视哪个角落会被红光灼得心跳眼热,再也无法安静。她看过不少小说、电影,少女的心曾憧憬过新婚的各种情形,却没一次像眼前这样。那些刺目的红,真有点像血,这联想和后来发生的事实,伴她度过了一生,稍许记起内心就再也无法安宁。
喜宴办得丰盛,大酒大肉的香气从县委机关飘散到全城,许多不能来参加婚礼的居民们都闻到了,还把它化成有滋有味的话题在小城流传。
新郎炳福和主婚人老高在席上豪饮,说了不少气壮山河男子汉丈夫的话,不时招来笑声。干完该干的事后,修文就比较沉默,本不喝酒的人却喝了几杯,红着脸孔坐在吃喜酒的人群中倒是很自然,他送给新娘一件礼物,是一架铜质望远镜,一次和日本鬼子血战后的胜利品。萍捧着沉甸甸的礼物,望着他淡然一笑,轻柔道:“是要我把目光放得长远些吗?”修文平静地说:“小萍,我找不出什么宝贵的礼物送你,想到这个还有点纪念意义就拿来了。”他的回答虽使她有些失望,还是把这不一般的礼物紧紧抱在怀里。
闹洞房是新郎新娘最担忧的一关,萍想着就心发怵头皮发麻,不时产生逃跑的念头。喝得半醉的炳福却兴高彩烈,闹嚷声比客人都大,动手动脚搞得萍狼狈不堪,他的笑声比谁都响。出足洋相的新郎得意非凡,在一伙唯恐不乱的闹客教唆下差点惹出事来,最后还是修文请老高出面制止,才让那群趁机胡闹的家伙散去。
新房静下来已是深夜,萍守着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心头又慌又怕。尽管为新婚之夜她想过千百遍,也作了心理准备,可现实逼近之际一切又混乱迷糊起来,不知该怎样挺过去。敢于早婚的女孩,心底里不失主见,她伸手拨灭明晃晃的油灯。
“不许灭灯!”炳福一声吓人的大喝,接着身子凑近她嘻笑道,“我要看自己老婆脱光的样子,嘿嘿……”
“炳福,你醉了,洗一洗上床吧。”她尽可能温和地对丈夫说,而对他粗俗乱动的手也能容忍,处女羞臊也掩在心底去了。
“没醉!要和婆娘干好事,哪能醉呢?嗝!……我的女人是小城最好看的女人,许多男人眼红啊!小萍,老公要跟你讲清楚,对我百依百顺我把你捧在手心含在口里当宝贝,若跟别的男人有瓜葛呀,当心我……”
男人粗声戛气地说着,一双大手捧着萍紧张得泛白的脸蛋,刺鼻的酒臭直往她脸上扑,她没有闪避,露出的笑容有些生硬,话音还柔顺:“炳福,别乱想了,我们是一家人,要好好一起过日子啊。”
“哈哈!讨老婆过日子,我革命打仗就是为过痛痛快快的好日子啊!来,我们上床。嘻嘻”
“炳福,小声点好么?隔壁还有人呢。”
“怕啥?和自己的女人睡觉,合理合法。”
萍不愿和他争论,当时她年龄还小,毕竟不到十八岁,对一些男女间的事还有些懵懂,以为炳福那就是男子汉气派。她动情地把头埋在丈夫结实火热的胸膛上,轻声说:“上床吧,炳福……”
说出这句话她就有点紧张,浑身的肌肤迅速绷紧,发热发燥的血液仿佛在慢慢凝固,人坐在床沿垂下头。
“我的亲亲!……”炳福用力将萍推倒在床上,嘴里发出很浓的山西土音的怪腔……
萍的所有感官受到强烈冲击,赶快合上眼睑,仰面而躺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如风中柳枝般颤栗不停。思维还是清晰,咬着牙关想:结婚的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挺过去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萍被一阵冷风冻醒,挣扎起到处都酸楚疼痛的身子,借着将熄未熄的油灯残光,看了看打着响亮鼾声在身边睡得死沉的文夫,再看看自己身上和床单上到处是斑斑血迹,才意识到身体受到了多大伤害,她鼻翼发酸泪水哗哗地流出来。
无声的泪水长流不断,油灯终于熄灭,一片冷冷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在她冷月般的脸庞上,写尽一个女人新婚之夜的悲凉。
泪水终于凝滞在眼眶之内,萍慢慢安静下来,又看身旁的男人,心想:我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就要去接受他习惯他,只要他心里有我这个女人,能够保护我,也就够了……想着想着,她轻轻蜷缩身子靠近男人睡下来,那股热气使她渐渐暖和起来。
月亮还在窗外悬着,一片冷白。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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