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年日志——我与我生命当中的那些动物们8.8

晚上同朋友闲聊,突然聊到我以前养过的动物,一回想,养它们已经是几年之前,现在不知道它们过得怎么样。越聊越觉得怀念,越聊越觉得自己薄情寡义。薄情到这么多年对它们不闻不问,薄情到对于它们的记忆,都只是片段。

今晚,突然打消了之前一直有的养一条狗的想法,突然觉得我亏欠它们太多,不忍心再看着有新的动物,被我情感伤害。

最完整的养育故事,应该是零八年的那只猫。我记得那个暑假我是要到广东去,临行前几天跟着老妈回外婆家去玩。在厨房帮外婆忙的时候,外婆扯着我说:“我这家里是哪里可能跑来了一只猫,经常叫个不停,你听见没有?”我以为外婆是幻听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在四周翻翻捣捣察看了一下。我外婆整理了一大堆尼龙口袋码在一堆,我无意掀开盖在最上面的两层,豁然发现里面居然成了一个窝,还有一个粉色的毛乎乎的肉团在不断蠕动。这是我同它见的第一面,它没见着我,因为它的眼睛还没睁开,被黏糊糊的眼屎整个地糊住了。外婆在一旁不停地说:“看吧还真的是有个猫,我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到,你一来就找到了。”

我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了一个牛奶盒子,往里面塞上一团枯草,外婆乐呵呵地给我递来一块棉布。我觉得尼龙袋子窝可能有点冷,便把它捉进了我给它造的新窝。我把盒子放在一旁,开口朝外,我想着,母猫不见了,应该会来带走它的吧。我躲在一个角落偷窥,果然不久就看见母猫躲在楼梯间那里鬼鬼祟祟,这时候盒子里的小猫也开始往外爬。然后我记不得母猫为什么没带走它,也没再出现过,我只记得我妈叫我不要动它,外婆也劝我说太小了养不活,可我是真的想养。当天下午我们坐车就回了城里的家,我悄悄把它装在盒子里带走,一路上待在车里心惊胆跳,我担心我妈发现了它会让我放回去。只不过下车以后,我妈才发现它被我带回来了,现在它无处可去,只有跟我回家。

它当时真的很小,眼睛一直睁不开,我也不知道小猫该吃些什么。我上百度查了一下,上面说小毛不能喝旺仔,因为旺仔是牛奶,猫消化不了那个蛋白质;我又跑去附近药房买来棉签,蘸湿了水,捏着它的脑袋,一点一点擦掉它眼里的秽物。那一次我第一次见到它的眼睛,它也第一次见到了我,就像混沌的天空突然开了一条缝,我看见了那缝之后的明亮清澈的目光。我在药房顺便毛了一个注射器,丢掉针头,吸了牛奶,放到它嘴边,它一边吸,我一边挤。

第二天我们就要去往广东,坐将近24个小时的大巴,我在想是把它放到货厢还是怎么办,可能司机不会允许我带上车。我准备了一个大的空饮料瓶,幻想着要是货厢冷,它能自己爬进去取暖。第二天伯父来送我们还夸我想得周到,是不是想着用大瓶子顶着,不会被货厢里的箱子压到。我印象最深的是外婆一直跟我说太小了养不活,我妈也是一脸气愤这么小怎么养。但是我妈没打我,也没骂我,就相当于默许了我的坚持。

最后我还是不放心把它放在货厢,拿个袋子装着它上了车,之前的空饮料瓶被我利索地扔掉了。在车上,我一直不敢深睡,手随时紧紧捏着口袋怕它乱跑出来,又担心捏得太紧没有空气。中途我下车上了一次厕所,回来看见椅子上的袋子空了,一阵惊慌,然后赶紧在车厢后面的位置找到了它。它还是闭着眼睛四处乱爬,还一直喵喵的叫,不小心被邻座的小男孩发现了,他立刻惊呼:“那里居然有只猫,”一下子从座位上爬了起来。

由于太小,我不敢给它洗澡,后来我还因此脖子后面长了一个星期像是被虱子咬伤的疮。到了广东,天气热起来,似乎它长得就快了,不记得什么时候眼睛自然睁开了,几天后能满地爬,四处跑,而我可以以一种特殊的呼唤召回它。后来就慢慢地不受约束了。

到了广东快一个月,老爸的朋友说可以送我们一只狗,那边有种奇特的风俗,狗不能送,要通过买卖,因此我爸还象征性地给农家乐老板意思了十块钱。我承认,在给动物起名字这方面我实在没有天赋。那只狗在路上被我们被称作小黑,仅仅是因为它全身有硬硬的黑毛,到了家门口我爸叫我们别急着进门,新来的狗要在门口用纸擦一下屁股再进门,可以自己学会在外面大小便。第一个晚上它很害怕,躲在一个柜子角落一直不敢出来,也一声不吭。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第一个跑到它休息的角落,它开始出来了,学会在家里各个角落逛一逛,转一转,也开始不再躲着我们几兄妹。甚至由于我把它关在门外它不高兴,在门外叫了一个晚上。第二个晚上索性我用农村土法绳子系着它,开着门,它趴在门外,我坐在门内,看了一个通宵电视。那晚它很安静。

在上厕所这件事情上,那只猫可能体现出过人的智商。一开始没找到上厕所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还有猫砂这回事,随地大小便苦得我妈叫嚷着要丢它出去。也的确,我每天要帮着我妈把笨重的床挪过来挪过去做清洁,因为她总觉得房间里有股怪味。后来有一天我蹲坑,由于门栓是坏的,我没抽出手来堵着门,我发现那只猫蹲在我屁股后面。自那以后,它就自己会找地方上厕所了。小便在我家厨房那里有一个下水道口,便后随时都有水直接冲下去,至于大便,我没见到过。

家里突然多了两个成员,似乎日子过得比较快,小黑的体型本来就比猫大,以至于我每次带着它们一起玩, 猫就会弓起背,凶狠地喵那只狗。每次吃饭小黑也都不吃自己碗里我给他们准备的广味香肠,去抢猫碗里的,还好这只猫一直比较挑食,只吃肉,甚至不吃饭也是常事。但是每顿饭总要打一架。

又一次中午吃饭,小黑吼了猫一声,吓得猫差点从五楼阳台栏杆缝掉下去。下午我上网的时候,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那只狗一直趴在我的脚底下玩弄我的脚趾头,本来我上网被搞的脚痒痒的就不自在,它却越来越得劲,一不小心可能用力了,把我脚趾头咬疼了,我一时火上心头,踹了它一脚。我继续上网,却没注意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猫都跑上跑下几趟了,我怎么叫狗它都不应。我吃完饭拉上我弟,开始有点慌了地四处找。平常学两声狗叫总会有回音,时不时也能看到几下影子。找了很久很久,在我越来越慌的时候,我在五楼之下的楼梯口,见到它直直的横在那里。我上前一看,它睁着双眼,嘴微张,但是丝毫不动。我鼻子一酸,坐倒在旁边的楼梯上,想哭,却没有眼泪。

后来,我爸拜托别人把它的尸体捡了,拿到后面山上一个公园那边去埋了,还给人送了一包中华。我把它的死归咎在猫上,我想肯定是猫报仇,欺负它脖子上拖着一根绳子跑不快。这么多年,现在想起来,我都没怎么为那个下午踹它那一脚感到懊悔过,可能我真的是很冷血薄情吧。

没有了狗,我还有一只猫,猫长大了,往往一天也见不到几面,只知道它在外面野。它又不像狗一样,夜夜抢着要进屋来睡,但是按照惯例,我总是晚上睡觉前要把门开着等它一两分钟,它默契地进屋,我再关门睡觉。有一天突然觉得好像很久没见到它,我很担心同那只狗一样的事情发生,四处寻找,楼底下也转了一圈都不见,我想那应该是没啥问题了,毕竟它有点厉害,为了不洗澡,一爪子给我划了三条杠,还让我纠结几天要不要去打疫苗。晚上回到家,听我妈说猫摔了,我又是鼻子一酸,欲哭无泪。我妈说是做清洁的老辈子在楼下发现的把它捡了回来,嘴摔坏了,动不了,在门背后。当时我们住的是工厂集体宿舍,做清洁的就负责从五楼到一楼每层转。它还没死,我担心它活不下去,满嘴是血,喂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我妈嫌弃我婆婆妈妈的,索性摁着它,用勺子像喂我妹妹吃药那样,灌了一包感冒药。晚上我又给它做了一个盒子,放在我床边,它静静地趴在里面。

第二天我在一阵猫叫声当中醒来,不知道是脸上血迹糊住了眼还是太虚弱,它闭着眼睛,像猎狗一样嘴鼻子贴着地一声声喵喵叫,一边四处爬。我知道它是饿了,赶紧爬起床,找来一根香肠捏碎了,看着它狼吞虎咽。我打趣我妈说:“还是你刀子嘴豆腐心。”我妈又像以前那样唠叨着嫌弃我:“我一天就是给你们煮饭洗衣服,现在还要来管你这个烂猫。”我没理她,也没谢谢她,谢不完的。

自那以后总算风平浪静,我独自一人回家上学,猫和爹妈弟妹一起,生活在广东。此后,我没有想念过它,有一次我弟弟打电话给我说它又摔了,这一次第二天才被发现,可能后来我不在,学会夜不归宿了吧。淋了一晚上的雨,病情有些重,只不过还是我妈妙手回春,她给我说:“猫有九条命,你怕什么。”再后来,过着家里的日子,我几乎完全忘记了那只狗,那只猫,也是过年我弟弟用一个麻布口袋装着带回来才有种熟悉的感觉。比以前顽皮很多,老是爬床,把我家皮质床头抓坏了。过完年又跟着去了广东,我外婆说:“那么小都硬是把它养活了,这只猫的妈还是你表叔从上海带回来的。”我想,我带着它去了广东,它们一家两代走了这么远,算是很厉害了吧。

后来有一个周末我妹妹给我用QQ发了几张图,一开始没看明白,是几只小猫,和它小时候一样,只不过花色有白的,也有黄的,白色的长得很漂亮。我妹妹说前几天这只猫下崽了,一共好像六只来着,死了一两只我记不清了。它孩子们的图片我也没怎么看,印象不深。据说产后几天老是爬到床上去,惹得我妈天天换洗床单。再后来,听到的消息就是,我妈嫌太多太烦,合着它,一起送到了后面农家乐,据说那里有很多猫,农家乐里每天有很多吃不完的肉和骨头养了一大圈猫猫狗狗鸡鸭鹅。我想它在我家长这么大,还吃胖了,应该过去不会瘦了吧。

现在是2017年,居然过去了快要十年了。那只猫差不多九岁了,按照猫龄,差不多算是人类九十岁高龄。可是我现在几乎没有机会再去广东,更不用说见到它。我们这一生的相遇,缘分与纠葛,或许在很多年以前,就结束了,我后来这几年,甚至都没想起过它。

可是我今夜聊天想起了它,却突然觉得可悲,它的一生因为我改变,而我没能陪伴它的一生。最让我愧疚的是,我感觉我背叛了和它的情感,这么多年,我几乎没有想念过它。这让我觉得我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冷血的人,因为,还有很多动物,我没有想起,也没有怀念。

小时候还住在农村,不知道记忆从何处开始,家里就有一只白狗,我那时候年纪小,对于它的记忆不多。但是听父辈说,那只狗是不知道从哪里自己跑来的,待在院子里就不走了。我们那边的民俗是,狗跑到家里来是好事,养着。我知道它是一只非常听话的狗,从后来很多年我父亲那里提起也知道,那只狗很忠心,有感情。我所记得的,是小时候赶集都要走很远的山路去远处的镇上,狗的任务就是待在家里看家。我记得走了很远很远,我都要一直回头看看,那只白狗还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奶奶牵着我,从地上捡起石块扔它,怎么撵都撵不走。走了一段路以后,再回头,它就不见了。到了午后回来,隔着老远,它就跑到路上来迎接我们,一个劲地上蹿下跳,高兴得像个孩子。

后来有一天突然发现它不见了,不论奶奶怎么唤都唤不回来,我找遍了村子都找不到。几天以后我们都心灰意冷了,看着装得满满的狗饭碗热了又冷,倒了又满。大概两三天,我奶奶去搬家门口那两捆巨大的柴,一挪开它就跳了出来,茅草堆里它做了个窝,窝里面,是毛茸茸白白嫩嫩的几个幼崽。我之前见过她和村子里隔壁家的狗屁股对着屁股,急的打转却怎么都分不开,叔叔婶婶们见我急了还一个劲笑我。长大了才明白,它是一条母狗。后来奶奶把那些小狗崽全送了人,我连样子都记不清。

我小时候是断断续续在奶奶家或者是外婆家住,这只狗的印象也就是断断续续的。我记不得后来怎样的情况下我搬到了城里,奶奶也来到县城里,那只狗,可能是被留在老家了。我当时过着农村小孩初到城里的那种生活,一时之间,也没想起那条狗。那时候我顶多七八岁。后来再有那条狗的消息,似乎已经是近几年,至少我也有十六七岁了。据说我爸回老家碰见那只狗了,瘦的皮包骨头。我听说的时候,似乎就看见那只狗在我的面前,它站在我家院子那块独特的石头上,毛脏兮兮的,瘦的不成样子,瘦骨嶙峋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看起来比较雄壮的样子,站在破旧的土胚房旁边,看起来和房子一样无人看管,一样破旧。我并没有在那一年见到它,可是这幅画面一直存在我的脑海,现在我二十岁了依旧记得。据我爸说,后来是舅公养着它。可是后来舅公家好像也搬到了城里,我和我爸都感叹,这么多年它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也感叹,这真是一条忠心的好狗。

可是它遇到了一个薄情的小主人,搬到城里那么多年丝毫没有想起它,也没有怀念过它,更没有寻找过它。我不知道它流落在哪片云海,已经过去了快十多年,我对它的记忆仅有那两个片段。还有一个唯一的画面,都是虚构的。可是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我开始感到痛心,我的生活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些朋友,可是我在分别之后没有想念过它们,没有追问过它们的下落和生活,我为忘记了它们而深深感受到愧责。

我可能遗传了部分我爸对于动物朋友的喜爱,他在广东工作的那几年,也养了一条大黄狗,品质都是普通土狗。我见到它的一天,它还对着我吼,可是看见我在广东的家里待了半天,所有人都跟我说说笑笑,也开始不对我吼了。我时不时摸摸它的头,慢慢的在家里,我也能像英雄一样召唤它了。它身上有恶心的皮肤病,我妈是向来不近它的,毕竟它个头很大,站起来和我一样高,可能我妈不喜欢太大的动物。我爸去买了一种除螨虫的药,下班后拉着我给它洗澡。一开始我摸着它身上的那些疮疤感到一阵肉麻,可是我爸二话不说,涂了洗身上的药水就往它身上搓,从头搓到脚,搓累了就换我来,我想着我爸都不怕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头到脚给它洗了个遍。它全程很听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我蹂躏。最后清水一冲,我刚放开它的绳子,它就全身一甩,甩了我一身的水。之后它好像就自己跑到天楼去晒太阳了,毛干了才回来。我常常很高兴地夸它聪明,从不随地大小便,都是自己跑到天台去解决, 后来我去天台玩,常常做俯卧撑的时候,头顶前方就是一坨干枯的狗便。

有一次我妹妹在阳台走廊拉了便便,它没忍住吃了,然后屁颠屁颠跑来找我玩,结果舔了我一手的便便。我装模作样锤了它一顿。其实别看它那么大,也挺顽皮,据说以前不知道咬坏多少双我妈的皮鞋。我爸看不下去,打了它一顿,之后再没咬过。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让它遇上我。我想带着它出去逛街。之前提到过我们住在工厂的员工宿舍,是有围墙围住的,有门卫守着门。在我没见过它之前,它从来没有出去过。第二年暑假我再去广东玩,便萌生了带它出去玩的想法。谁知道出了那个门,我根本拽不住它的绳子,索性就解开了,它也不跑远,我们在哪玩,它就在哪玩,只是一个劲儿跑去闻过路女孩子的裙子,搞得我很尴尬。

后来不久有一天,它就失踪了。我们找遍了宿舍上上下下,周边马路工厂,我爸很担心,跑了很远,开了车去找,我也很不甘心,一直不停找。我爸没有过分责备我带它出门,只是嘱咐我对外人说狗是到别人家去了,但是很有可能是被附近的人打来吃了,前者在风俗上讲,比较过得去,要是被人打了吃,家里是不安宁的。可是我想它背上长了疮,谁下的去口呀。我爸告诉我说,狗死掉,或者不见了,是在用自己为主人家挡灾。的确那个暑假,我拿着一个篮球上街玩,被汽车压爆了,很多事情都不顺利。我爸每天下班吃完饭就出去找它,找了一两天,还开着车跑到后面一座山上,据说那里很多野狗。我爸回来说原来是跟着野狗跑了,可我知道他没有找到它。而我,连续两个通宵没睡觉,开着门看电视,我希望它能自己找到家回来。可是没有结果。在几乎确认它已经消失的几天之后,有厂里的人说在马路上见过它,绳子上拖着很长一根铁丝,可是没有人帮我将它带回来。后来又听隔壁大叔说,有一天晚上起夜还见它趴在我家门口。我很惊讶,再三确认那是在它消失之后,它还回来过。我等了两个通宵没见,它却在第三个我没有通宵的夜晚回来。回来了一大早却又不见了,也不出声,为什么能回来不在白天回来呢?回来了怎么不叫两声呢?后来再无它的音讯,我也只得相信,它是主动离开的,为了给主人家挡灾,没有被坏人打死吃掉,也好。

我们在老家县城的房子还没换的时候,有一天回家发现门口趴着一条很大的金毛,吓得我跑上楼找邻居帮忙才进了屋,可是它待在我家门口一直不走,我看天已经很晚了,肯定是迷了路。我知道有狗跑到家里来是好事情,便试探着,叫它到屋里来。它很听话,也不乱叫。我带它进我的卧室,它看见了镜子吼了一声,吓我一大跳。我想狗在家里无缘无故的叫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叫声能吓跑那些东西。我想也好,这几天在家里住着正觉得瘆得慌。然后我给我妈打了电话说了这个事,她说这也好,今夜先养着,明天来商量看怎么处理它。我猜它应该很饿了,跑出去给它到烧烤摊点了几串肉。回来它狼吞虎咽吃完了,感觉没够的样子。我又打电话叫我表弟到我家来,顺便带几根火腿肠,过来的时候,他觉得买几根不划算,把整箱都抱回了家。那只金毛那天晚上应该吃得很好,我躺在沙发上,它躺在我脚下,就这样两个落单的人,相依过了一夜。第二天我准备带它上街,给它买点狗粮。可是它毕竟是我们县城的狗,县城不大,走了一段路,它就开始识路了。然后我到县里有宠物店的地方去给它买狗粮,在那里,就碰见了它的主人,家里还有一只金毛。虽然它很听我的话,可是见了主人,还是要乖乖回家。它的主人可能误会我是一个盗狗贼,我也没多解释,把刚买好的狗粮送给了他,跟那条狗打了声招呼,就算在此别过。

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和动物的故事可能就这么多了,多的我也记不起。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我相信我是一个合格的主人,陪他们玩耍的时候,他们也是合格的宠物,我能很快乐。可是今天,我开始怀念他们,怀念那些曾经在我生命当中出现过的猫猫狗狗,怀念和他们之间度过的时光,拥有的珍贵记忆,尽管有些只是零零散散的碎片记忆或者画面。可是伴随着这种怀念的,是懊悔与愧疚。我没有像电视剧所演的那样,分别之后关心着他们的生活,我是一个自私的主人,我只关心着我自己的生活,在过我的生活的时候,我几乎是,丝毫没有想起过他们。我是冷血的,我是薄情的,而我也是卑鄙的。从来都只会在几年之后,在丝毫不能做出任何改变之后才开始怀念,才开始懊悔。那条白狗不知道客死何方,那只猫不知道命途怎样,那条大黄狗究竟是死是活,那条金毛又是否老去。

这么多年间,其实我也偶尔会想起他们,但是我却不曾像今晚这般感触良深,今晚我几番落泪,挣扎着在凌晨两三点钟完成这篇日记。过往的已是过往,有些愧疚怀在心里,就是要让我每每忆起的时候,心会一阵阵刺痛。

对于一只动物,尚且有这么多的遗憾与愧疚,对于人呢?我真的是一个冷血的人,无情又薄情的人。奶奶去年去世了,我曾是她认为最听话,最能干的孙子,因为我四岁在老家上学那年,早上出门前会对着窗子说:“奶奶我放学了抱柴回来哈。”这个梗被她一传十十传百流传了十几年,似乎我真的成为了家里目前看起来最好的孙子,但是她不在了。我也很懊悔,在她去世那天,我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学校,因为不满父母吵架,拉黑了爹妈的电话。上午十点左右去世,而我在下午六点打开电话才得知她已去世的消息,当晚我跑遍了很多车站,都没有能连夜回去的车。我也很懊悔,在她的葬礼上,我仅仅是跪在灵柩前回礼,却并不曾为此落下一滴眼泪。

我不知道我的心是否是肉做的,因为我没有莫大的悲伤,我的眼泪很少因为情感的失去而流。我可能真的是冷血的,无情又薄情的。我很可悲。

对于动物,或许有时候不仅仅是养与被养的关系,维系着主人与它之间的纽带,是情感。对于亲人也是一样,不仅仅是养育与被养育的关系,维系着亲人之前的纽带,是情感,还有相承的血脉。我的童年里,最多印象的人可能就是奶奶和外婆,奶奶的过世,我没有感受到那种莫大的悲伤,我不明白为什么。两三年前,我的外婆也因为脑溢血瘫痪在床,我想我应该在心里给留下来的人留下一点位置,而不至于,又在长久的分离以后,再在某个深夜,以一篇浅薄的文章,来祭奠曾经共同生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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