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如既往的无聊啊！

    塞可街的路灯还没有修好，暮色却每日照常涌上来，把白昼渲染成一片模糊的深蓝。

      我和平日一样提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慢慢回家。刚刚与卖菜的大妈讨价还价时，她喷溅的口水落到了我的胳膊上，粘腻而冰凉。若在三年前，我可能还会皱皱眉，如今已是可以坦然让口水风干了。

        暮色越发深沉，几只蜻蜓从我面前低低地飞过，难道，今晚要下雨了么？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深蓝色的薄云在风的引领下群聚叠加，渐渐晕染出一种混浊的紫色。下雨的征兆。

      果然天气预报不可信呢。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加快步伐继续向前走去。此时的塞可街比往日愈加阴郁，偶尔几个从我身边走过的路人似也沾染了这种阴郁，佝偻的背影让人联想到潮湿的海妖。

      路灯好像从我开始走这条路时就已经坏了，几个热心的老人给维修部打过电话，对方的态度起初很好，答应要派人来修，但实际上从来没有人来检查过路灯。后来老人们又打过几次电话，已经没有人接听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走到一个路灯下抬头看了看，椭圆形的灯罩人眼一般望着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若是路灯修好了，我应该就不会被绊到了，刚刚被一个小坑绊到的我恨恨地想着。

      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越来越大，我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二

      好疼。

      我刚睁开眼便被一种剧烈的疼痛感包围了，眨了几次眼睛才稳住了视线。

      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和穿着白衣走来走去的人，略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我打了个喷嚏，一个小护士注意到了我。

      “哦，你醒啦”

      “嗯，是啊”我的声音极为嘶哑

      “你也真是命大，流了一地血都没死”

      流了一地血？我是出了什么意外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小护士，她一边收拾旁边的床铺一边絮絮地说起我的事。

      “听别人说，你是被晨练的人发现的，大概是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吧？”小护士挠了挠头“小张说当时你仰面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周围一大滩干涸的红黑色血迹 ，她还以为你已经死了，结果医生发现你还有气息，就把你救回来了”

      “哦，这样啊，谢谢你。”

      我收回停留在小护士身上的目光，注视着如吊桥般吊起的绑满绷带的腿发呆。

      “你为什么会受伤啊？”小护士问道

      “不记得了”

      小护士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真的不记得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

      养病的一周里警察来找我问过话，可能因为我说的话太没有价值了，他的记录本上才写了三行字便告辞离开了。

      出意外那晚丢失的记忆如一道鸿沟将我的生活劈成两半。

                        三

      塞可街虽说是城里最长的一条街，但也不应该走了二十分钟还到不了头。

      我提着菜的右手被塑料袋勒的已经有些麻木，熟悉的白色大楼却依然没有从夜色中现身，今夜的塞可街透着诡异。

      雨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前方宛若烟雾弥漫，不时从烟雾中浮现出的路人都步履匆匆，像幻影般从我身边悄无声息地掠过。

      刚刚走过的人，怎么如此熟悉呢？

      我回头追寻那个背影，却只捕捉到了一抹将要隐进浓雾的深蓝。我此时才发现，我的前方后方都被一种深蓝而混浊的浓雾包围了，四周夜虫微鸣，让人更觉悚然。

      我小跑起来，手上的购物袋剧烈的摆动，不时打到我的大腿，雨丝扑面而来，同冷汗一起浸湿我的面庞。若是前方有灯光该多好，我从未如此想念过小区门卫亭昏黄的灯光。

      不知跑了多久，我的全身都变得潮湿冰冷，恐怕此时弯腰喘息的我比路人更像海妖。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光线，苍白而刺眼，好像是车灯，往日我极讨厌这种灯光，今天却尽力睁大眼睛，想要确认这灯光不是我的臆想。

      灯光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我欣喜的承受这刺眼的苍白。

      “停一下，师傅，请停一下……”

      苍白的灯光吞没了我，而后又抛弃了我。

      身子在空中翻滚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车子的驾驶位上没有人。

                  四

      即便医院的饭菜并不营养，但我的身体依然恢复的很快，十天左右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医生都觉得很惊讶。

      “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啊”隔壁病床的老奶奶时常这样说，苍老的声音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好像在某个我已忘记的时候她也总对我说这句话，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同事云若晓昨天来看过我，说公司最近准备裁员，让我赶紧回去工作，尽量别被老板挑刺。看着她关切的脸，我只能微笑着点点头。

        被那个死板的公司辞退，其实可以算作一种幸运吧？

        三天之后我便回去上班了，同事们漠然的脸上隐约浮动着焦灼。我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空缺的办公桌，难道老板只是吓唬一下他们？不得不说，这招非常有效，办公室里好像没有人偷懒了，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笑的模样。

        第一天的工作一如往常的在夕阳西下时结束了。不知是不是这份工作的原因，我总觉得夕阳比朝阳更美，云朵由血红逐渐变为黑紫的过程美的残忍而动人。

        等我收拾完办公桌，同事差不多都离开了，我在锁门前一如往常地又扫视了一眼沐浴在夕阳中的办公室，它仿佛在暮色中燃烧。

        菜市场充斥着蔬菜腐烂的气味和人散发出的汗臭，但无论买菜还是卖菜的人都没有掩鼻，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蔬菜升降的那几毛或几分钱上。睁大的眼睛，暴露出的牙齿，无不在用力争取着所能争取到的一切利益。

      我在一个大妈的菜摊前停下，挑选了一些菜，大妈喋喋不休地夸赞着自己的商品，过于洪亮的嗓音让人烦躁。原本我是不会与人讨价还价的，但今天不知为何，竟也和大妈为几毛钱争执起来，大妈让步了，我疲惫的走出菜市场。

      刚刚大妈喷溅出的口水落到了我的小臂上，冰凉而粘腻。

                    五

      一如既往的无聊啊！

        塞可街的路灯还没有修好，暮色却每日照常涌上来，把白昼渲染成一片模糊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