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皮囊
01.
夏日的烈阳被窗帘挡在了窗外,沉闷的教室里寂静无声,只是偶尔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仔细听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哗哗声。
周四下午是数学周考,周考的试题数量、考试时长都和高考一样,只是没那么正式,大家挤在一起考,考完抽一部分人的卷子评分,目的是查缺补漏,给老师和学生一个警醒。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低头写得很认真,到底是一中的学生,聪明,勤奋,自律,就像人们说的:考进一中的人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的校门。
风扬起窗帘的一角,阳光透过间隙落在黎衷身上,她垂眸写完最后一道题,搁下笔,伸手捂住了肚子,腹部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朝她袭来,她闭眼等待了许久,痛感依旧清晰猛烈,丝毫没有褪去的势头。她把校服往紧裹了裹,头埋在臂弯里深深吸了口气,没有闻到让她心情舒缓的薰衣草香,反而新衣服特有的刺鼻味充斥着整个鼻腔 。她不悦地皱了皱眉,把答题卡摊在桌子上,放弃了把卷子检查一遍的打算,收拾好书包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她捏着假条迈进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办公室里的空气陷入莫名的死寂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位老师都闭上了嘴巴,纷纷转头看着她,专注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
因为黎衷白皙的脸上印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肯定是一巴掌全呼脸上了,并且力道很足,就连嘴角鼻子还有眼皮上都有红痕,视觉冲击猛烈,不能不让人联想巴掌印背后的故事。
老赵签了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黎衷。因为痛经,黎衷的脸色有些苍白,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神有些萎靡,身上少了桀骜不驯,看着竟有些温婉。
没等老赵开口,黎衷从他手里抽走了假条,道了声谢,坦然地走出办公室,好像脸上顶着巴掌印的人不是自己。
“昨晚发生那事是你班学生吗?”黎衷前脚刚走出办公室,后脚就有人问老赵。
“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乱造谣的好。”老赵盯着黎衷的背影,良久后开口说。
其实他清楚,这事根本没有证据,就算有还能公布于众不成?没有证据的事人们说成什么样便是什么样,至于他自己相信什么,他也不清楚。
四区和三区的连廊上站满了高二的学生,这些学生有趴在栏杆上闲谈的,有来回走动背书的,还有相互追逐打闹的。看到背着红色书包的黎衷,他们都静止了,直勾勾地盯着她往走廊尽头走。
在一中黎衷很出名,因为她甩出第二名几十分的成绩,因为她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姿容,因为她数不尽数的情史。
“唉,昨晚的事你听说了没?”走廊的某个女生扒拉了一下旁边的人问。声音自豪又洪亮,完全没有聊八卦该有的样子。
“什么事?”
“咱们学校有人引诱职校里的人,让人在巷子里给办了。”女孩生怕旁边的的人听不到似的大声说。
“啊。”旁边的女生惊愕地回答。
那女生朝黎衷怒了努嘴,“就她。”
“那还挺可怜。”
“可怜个屁!”那女生义愤填膺地朝黎衷喊:“她要不沾花惹草能有这事?我看就是活该,祸害生的祸害,骚都是遗传的!”
女孩的声音很大,走廊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朝黎衷投去了各种各样的眼神,有同情有怜悯有憎恶有嫌弃,各种眼神下的内心却趋于统一,他们都觉得黎衷,脏。
对于这些话,黎衷置若罔闻,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打着字:“我请假回来了,就算你现在在谈上亿元的项目,也得停下来,我回家必须要见到你的人,还有你煮的姜茶。”
以前黎衷总是很不解,那些黑粉为什么要花费大把大把的时间在网上骂人,现实世界吐槽吐槽不好吗?省了打字的力气,对当事人也造不成什么伤害。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把黑粉的恨理解得有些单薄,有些话让你听到才算过瘾。
刚点击完发送按钮,黎衷撞到一堵墙,一堵由人抱着的用书垒起的墙,手机哐当一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黎衷没有理会视线拼命越过书墙朝她道歉的人,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转身就进了楼梯口。
刚买的手机还没来得及贴钢化膜,屏幕碎了好几处,裂痕从中心的点蔓延开来,像极了一颗破碎的心脏。黎衷点开手机,屏还能动,于是在老妈的微信下又补了一条:“别带你男朋友过来,最近不想看见男人,烦。”
02.
黎衷从校门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了那个巷子口。那是一条很深的巷子,写了拆字的墙伸到视线尽头,有些房子顶上的瓦已经塌陷了一半,房子却颤颤歪歪,依旧矗立在哪儿。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堆积在地面上的细土,这条巷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依旧那么破败荒凉,了无人烟,看着给人一种穿越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诡异感。是梦吗?黎衷知道不是,昨天夜里女生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依旧回荡在她耳边,久久不散。
每天晚自习下,黎衷要么走得很早,要么走得很晚,因为她很烦在人潮中缓慢前进的状态,有些浪费时间。
昨天晚上,恰恰是后者,放学后她留下做了一道题,等从校门出来,路上已经没了人影。等她路过巷口的时候,看到了一辆自行车摔在路边,有些诡异,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到了巷子里歇斯底里的尖叫。
电动车的车灯照进巷子,那不堪的一幕就那样赤裸裸呈现在了黎衷眼前,她立马关了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可抑制地吐了出来,吐得昏天黑地,直到胆汁都吐了出来,她还是止不住地干呕。
在狂吐的间隙,黎衷依靠仅存的一点理智,抖着手录下了证据,然后报了警。
做完这些,她忍住恶心,凭着路灯射进巷子里的些许光亮,咬牙朝着男人撞了过去。
墙边的两人被她撞翻在地,她毫不犹豫地朝着男人的身体碾了过去,在碾过去的瞬间,车子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车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男人乘机跨坐在她腿上,扯着她的头发扬手就是一巴掌,耳鸣声在脑袋里轰然炸开,黎衷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只感觉有咒骂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好像有人在解她的衣服。
警车声适时响起,男人闻声提起裤子跑出了巷子,跑得时候还不忘骑上摔在马路边上的自行车。
意识慢慢清晰过来,黎衷忍着痛意站起来,跪坐在女孩身边,女孩的眼神呆滞空洞,一动不动仿佛是具死尸。
警车从巷口呼啸而过,朝着自行车追了过去。黎衷脱下衣服裹在女孩身上,没有撒手,抱着女孩说:“我拍下了证据,巷子里黑只能看见一中的校服,看不清脸,快点告诉我今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话,女孩慢慢回了魂,哆哆嗦嗦终于开口说话了:“今天晚自习下,我像往常一样回家,路过这个巷口时突然被人拽了下来,拖进了巷子里……我从来都没见过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女孩说到后面早已泣不成声,那用尽力气在啜泣中说出的每一次都透露着无措,透露着害怕,透露着绝望。黎衷的心好像被人用细长的指甲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她喘不过气儿。
“快,把你的衣服换给我,别人要是问起就说今天被害的人是我,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不要告诉他们,听懂没?”黎衷伸手替女孩擦掉了眼泪,女孩在她热切目光地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好好活着。”黎衷理了理女生凌乱的头发,“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警车再次呼啸而来,黎衷把头埋在女孩怀里哭了起来。
03.
黎衷伸手拦了一辆出粗车,仰头躺在后座上,烦躁地打开车窗,凉风瞬间灌了进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不算违法,她只知道自己非这样做不可,她太清楚了,这个世界对女性可没多少善意,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女性。自古以来,美人总是受世人诋毁,比如红颜后面还跟着两字,叫做祸水。
在大部分人眼中,女性就得中规中矩麻木不仁地活着,不能张扬,不能叛逆,不能出彩。凡是突破了这个限度,他们总是有办法来搞垮你的名声,然后再安上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这点她可太熟悉了。
有些时候言语比行为更有杀伤力,古往今来有太多的人被吐沫星子淹死,她实在不忍心看着一朵娇嫩的生命之花还没好好绽放就那样枯萎凋零。她抗下舆论的压力,不是她有多坚强,只是事情没有发生在她身上,所以她才能做到无感。
也许是案发现场过于明显,也许是警察看她们过于可怜,做完笔录就放她们回家。
她实在没想到,天塌下来都不眨一下眼的黎明女士有一天会号啕大哭,并且像个泼妇似的问候强奸犯的祖宗八代,如果不是警察拦着,她估计真能冲进去把他大卸八块。
想到这,黎衷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事发之后的第一抹笑容。
回到家,黎衷就换上睡衣钻进被子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蜷成一团,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疼,肚子疼时她恨不得来个人把自己一棒子敲晕,晕个两三天再起来。
黎明端着姜茶走进房间,看到缩成一团的黎衷,掀过她头顶的被子,对着额头浮起一层薄汗的黎衷说:“你绝对又乱吃东西了!”
听到黎明的声音,黎衷才感觉自己缓过劲来,她摆出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说:“我都气若游丝了你还凶我。”
“您点姜茶好了,快点起来喝,不然它一会儿就凉了。”黎明字正腔圆面带微笑地说。
“你喂我。”黎衷撒娇道。
黎明挑了挑眉:“就这两口,我喂你费不费时间,你不起来信不信我泼你脸上。”
黎衷只好自己起来喝,并在心里暗骂黎明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小泼妇。
“我下午带那丫头去医院了。”黎明点燃一支烟说。
喝姜茶的黎衷猛地呛到了,狂咳不止。
“她自愿出来的。”黎明补充道。
黎衷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疏漏处,的确应该去医院看看。
“她怎么样?”
“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心理呢?”黎衷问。
“心理嘛,”黎明吐口烟说:“之前估计是有很大的问题,见了我之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比心理医生管用。”黎明说。
“那你给我医医呗。”黎衷躺回了被子里说。
黎明把烟掐了,手搁在腿上撑着下巴仔细地看着黎衷说:“害怕了,对男人失望了,又没遇到爱情,感觉有些亏。”
黎衷眉心一动,还真给说准了。
“你男朋友不换得挺勤的吗?”黎明说,“就没一个喜欢的?”
听到这话,黎衷立马激动起来:“那能算男朋友吗?那顶多算个盾牌!挡骚扰的盾牌!”
黎明托着下巴点点头,“现在估计你不需要了。”
黎衷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04.
喧闹声在周日下午的校园里响起,操场上人稀稀拉拉多了起来,有打球的,有坐在草坪上闲谈的,有捧着本书看的,有跑步绕圈的。
黎衷垂腿坐在器材室的房顶上背着英语单词,左手边放着书包,右手边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橘子味汽水。她今天穿着白色的校服短袖,白皙的脸被太阳晒得微微有些发红,经过四天的调养生息,身体的不适已经褪去,整个人神清气爽,满血复活。
她抬起头,看见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了球网里。
“好球!”黎衷喊。
进球的人闻声回头看着黎衷,金色的太阳浮在他脑后,晃得人睁不开眼,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能看清他的身影,腿很长,个子很高,向着黎衷伸了个大拇指,自信而又张扬。
“呦,这不婊子嘛。”球场里有人喊了一声,四下哄笑一片。
黎衷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汽水,从房顶上跳下来,走到喊话的男生旁边,“你再说一遍。”
“婊子,婊子,婊子。”男生盯着黎衷贱兮兮地说:“重要的话说三遍。”
四下又是哄笑一片,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
黎衷轻笑一声,抬脚踹在了男生的右肩上,弯曲的膝盖伸直,男生往后踉跄了一步,白色的校服上留下了一只灰色的脚印,纹理清晰。
她几年的跆拳道也不是白练的!
被踢的男生丢了面子,瞬间反扑过来,黎衷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不料被人拽着手腕,从篮球场里跑了出去。
拽她的人是刚才进球的江蛰。
黎衷用力甩了好几下都没挣脱握着她手腕的手,只能被江蛰拽着跑,跑到环校路才停下来。
“你拽着我干嘛?”黎衷用湿巾擦着自己泛红的手腕,怒气十足地说。
江蛰看着她的动作,一副便秘的表情,“靠,我有那么脏吗?你嫌弃成这样?你好歹等我走了再擦。”
“行,你走吧。”黎衷停下手说。
“走什么走,我事还没说呢。”江蛰有些烦躁地说。
“什么事?你认识我?”黎衷在脑子里搜索一番,查无此人,纳闷是什么事。
“你都把光荣榜玩成连连看了我要还不认识你,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就这些?”黎衷冷笑一声。
“我只相信我见过的。”江蛰比黎衷高了大半个头,他微微低头看着黎衷,漫不经心的语气里满是诚恳。
黎衷撇过头,看着眼前的光在晃动的树叶上跳动,语气平缓了不少:“你找我什么事?”
“那天我撞到你,你撞到我,然后你的手机磕到地上屏碎了,按理说赔偿费我们得AA,所以我是找你给钱的。”
黎衷第一次见上赶着还钱的人,她走到垃圾桶旁把湿巾纸扔进去,对站在身后的江蛰说:“你把我的书包送到我教室,咱俩的债就一笔勾销。”
黎衷走后,江蛰回篮球场继续打球,用他精湛的球技狠狠地虐了一番刚喊婊子的人,等他怒意上来想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江蛰果断地停手,把黎衷的书包往背上一甩,慢慢朝教学楼走去,手里还捏着黎衷喝了一半的汽水。
晚自习早上了,教室里的人都在安静地学习,江蛰站在门口找到黎衷,顶着有些湿的头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把包放在黎衷桌上,临走前还很贴心地扔了黎衷放在桌上的空酸奶瓶。
黎衷晚上出校门时,看了眼光荣榜,高二的那一栏里她看见了下午拽他的人,照片和下面的她一样,排成了一排。
原来他叫江蛰,原来她还挺孤落寡闻。
05.
江蛰走后流言四起,流言说江蛰被美色迷昏了头,竟然和黎衷在一起了,也不嫌隔应,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要是生活在古代,江山保证得赔个精光。
这次流言也传得格外猛烈,连开公交车的师傅都知道一中的学神爱上了堕落少女,末了得感慨一句:现在的孩子有才无德,成绩好有什么用,成不了气候啊!
送走高三的学生,学校的领导便把他们挥之不尽的精力用在了振动舆论上,大会小会开个没完,明里暗里说个没完,晚上放学也安排了保安在外轮岗。
人们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了流言的真实性,虽然并没有证据。
周一的课外活动一到,黎衷就拎着包去了自习室。自习室是专门给年级排名前二十的学生布置的,里面学习资料很齐全,不分年纪,去了随意落座,方便各个年纪的精英学习交流。也不分时间,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学校觉得成绩好的学生哪节课该听哪节课不该听自己心有数。
黎衷一般学习学累了才去自习室,凳子够软,空调够冷,环境够安静,还没老师突击检查,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今天她去纯粹是为了耳根子清静,脚趾头都能想到待会儿班会课上要说什么,像什么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之类的,乍一听觉得好温暖,仔细想想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天晚上的事女孩能保护好自己?要说也应该说男孩要克制住自己!黎衷害怕自己在教室里再和老赵吵起来,上次就因为这事闹得挺不愉快的。
她低头算着题,旁边突然坐了个人,黎衷心里翻起一阵火来,自习室这么大的地儿,又没几个人,干嘛非要往过来挤,还挡住了冷风!
她皱着眉往旁边一瞪,看到一脸无辜的江蛰坐在一旁,看着她说:“你可不能凶我,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虽然流言满天飞,但黎衷上次见到江蛰还是刚开学那会儿,现在都快到期末了,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黎衷突然发现自己对和江蛰近距离接触这件事好像没那么排斥了,时间还真是个让人措不及防的东西。
“昏君来啦?”黎衷打趣道。
“靠。”江蛰愣了一秒说。
说完两人跟开了振动模式似的趴在桌子上抖起来,人往往是这样,越不能笑的场合就越想笑,笑得肚子疼,笑到快要窒息都止不住,一个费了老多劲终于止住了,听到另一个的笑声便又开始了,无限循环……
害怕打扰到别人学习,两人跑出自习室靠着墙放声大笑一番,才消停下来。
“出去玩?”江蛰问。
“走!”黎衷答。
两人翻墙出去找了个烧烤摊,坐在露天椅子上,边吃边聊。
“唉,我问你个事?”江蛰说。
“什么事?”
“你的生活没被流言影响吗?”
“有,不过在能接受的范围内”,黎衷狂喝几口饮料才抑制住辣,“你的生活被影响了?”
江蛰手杵在脸上,点了点头,样子看上去郁闷极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被老师三番五次地找,烦都烦死了。”
“你告诉他咱俩啥关系都没不就得了。”
“我们少年人的叛逆你不懂。”
“叛逆?你不可爱型的么。”
江蛰瞪了一眼黎衷,叹了口气,“我也就是对你没脾气。”
黎衷狠狠擤了下鼻涕,把纸扔进了垃圾桶里。
“靠,你恶不恶心。”江蛰扔下烤串对着黎衷喊。
“没听说过么,擤鼻涕、放屁、抠脚都是人之常情。”
江蛰被黎衷说得彻底没了食欲,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所有的烧烤一扫而尽。
江蛰付完款,学校已经放学了,路上的人和车多了起来,有些嘈杂。他看着身旁吃冰淇淋降火的黎衷说:“以后一起去自习室学习啊。”
“啊?”黎衷没听清回头看着江蛰问。
“以后一起去自习室学习啊。”江蛰放大声音又说了一遍。
“行啊。”黎衷说,“我大黎国辅助大江国国君守住江山。”
“屁。”江蛰反驳,“我江山稳着呢。”
06.
“没想到都入春了还下雪呢。”黎衷仰头看着往下飘的大雪花说。
“你想不到的事儿还多着呢。”江蛰打了个哈切,垂着眼皮,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
“高三党就不要跟着我们年轻人混了呗,赶紧回家补觉去吧你。”
江蛰没说话,斜着眼看着黎衷,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看上楚楚可怜。
黎衷知道他表情的意思就是:闭嘴吧你!
“老板这红薯什么时候好啊,再烤不好旁边这位就站着睡着了。”
江蛰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黎衷,“看到没,我清醒着呢!”
“江蛰。”有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衷回过头,看见了一位中年女性站在眼前,穿着考究,精明干练,优雅得体,威严四露。
“妈,你来这干吗?”江蛰不解地问。
女人扫了一眼黎衷,神色如常,却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我为什么来,你自己清楚。”
江蛰瞬间不耐烦起来,“我清楚什么啊。”
“有些话我就不在这说了,我只说一句,还有多少天高考你自己掂量清楚。还有,我已经给你们班主任说了,那个自习室你就不要再去了。”
女人说完话就转身离开了。
江蛰的怒火腾地一下升起来了,对着女人的背影喊:“我是成年人了,你还限制我的自由!不觉得可笑么?”
女人站住脚,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想和你在街上吵,你的事回家说!”
“姑娘你的红薯好了。”老板说。
黎衷看着吵架的两人接过红薯,直到江蛰妈妈转身离开黎衷才感觉到手里跟握了个炭似的,烫得要命。她惊呼一声,红薯滚到了雪地里。
江蛰迈步上前,捡起地上的红薯,拧眉看着黎衷说:“傻了么你。”
“傻了,傻了,吓傻了。”黎衷把眼睛斗在一起,跟个傻子似的点点头说,。
江蛰被她给气笑了。
“嘿,你笑了。”黎衷惊呼一声。
“我笑怎么了?”江蛰反问。
“你笑就说明你生气和我没关系啊。”
“我也没说和你有关系啊。”
“你成绩都这么好了,你妈还不信任你么?”黎衷问。
“谁知道她一天想些什么呢。”江蛰踢了一下脚下的雪说。
“你明天去不去自习室了?”
“废话。”
“废话是去不去?”
“去啊。”
“你说你妈会不会冲来学校,然后一把抓住我喊:小贱人,敢勾引我儿子”黎衷咬牙切齿,一手举起像拎了个小人,一手作拍打状说。
她接着说:“那我也得叫我妈来,让她大喊明明是你家儿子勾引我家女儿”黎衷说,“然后她们肯定得打起来,到时候咱俩就拿把凳子,磕着瓜子观战。”
黎衷被吓到的反应大概就是变得特别絮叨。她说着说着发现江蛰站着不动了,“你干嘛呢?”黎衷问。
江蛰起初觉得黎衷说的话好笑,听着听着有点变了味,她这说辞完全是小情侣之间的说辞,莫非她不抗拒和异性接触了?
“我承认世上有很多男人猥琐下头,情感泛滥,唯我独尊,不尊重女性,特会为自己辩解,但我不是,你相信吗?”
江蛰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认真,黎衷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所以当爱来临时,是选择去爱呢,还是选择去逃避呢?那晚巷子里发生的一幕好像又出现在了她眼前,她只是有点怕,只是对男性有一些难以抹除掉的偏见。
07.
又一届高三离开了,整个校园显得特别寂静、空旷,虽然傍晚的阳光依旧那么暖,虽然篮球场里依旧传来少年的呐喊声。
黎衷的心好像装在了一个不透气的小匣子里,闷得她难受,她每往教学楼里走一步,那个小匣子就往紧里收一收,等她走到自习室门口,看见她和江蛰坐的那张桌子时,匣子收到最紧,心砰得一声炸开了,痛感传到四肢百骸。
她猛然发现那个在流言里唯一一个愿意相信她的人不在了,那个在她有些孤独的日子里给予她陪伴的人不在了,在这座学校里,她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再也不可能和他一起在教室里学习了,再也不能和他为了一个小目标而拼命奋斗了,再也不会有一个叫江蛰的男孩和她一起出现在光荣榜里了……
就这样放他走吗?就这样继续逃避下去吗?就这样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吗?
不,绝不。
黎衷转身快速朝外跑去,人总要不计后果的勇敢一次,或者说是冲动。
西陲的落日洒下最后一片金黄色的光,江蛰站在光里,分外精神帅气,他左手拿着瓶可乐,右手举着手机发语音:你还有多久到?我要被晒晕过去了。语气慵懒闲散。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孩扎进了他怀里,脑门砸得左肩有些发疼。
女孩抽泣着说:“我舍不得你走。”
江蛰仰头喝了一口可乐,喉结在阳光下滚动了一下,他低下头轻声说:“黎衷,是你先碰的我,所以我可要搂紧了。”
08.
高二刚开学那天,班里的男生全部出动,去看一个叫黎衷的女孩儿,当然那群人里并没有我,因为我觉得单单以相貌去认识一个人有些过于肤浅。
不得不承认,黎衷真的很火,关于她的传闻时刻都在班里蔓延,那些传闻里有好的,也有坏的,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并不关注这些。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有人说,江蛰高一有个女孩和你一样牛逼,光荣榜都被你们玩成连连看了。出于好奇,那天我刻意看了眼光荣榜,榜上的人居然是黎衷,不得不承认,她真得很漂亮,不得不承认,我潜意识里对她抱有某种偏见,我从未想过她会出现在这儿,并且以这种形式。
从那天开始,黎衷便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生命里,虽然我没有和她近距离接触过,但我觉得我很了解她,不是我自恋,有些事情不用语言交流反而更真实可靠。比起她的颜值,我更喜欢她的人格魅力,她勇敢、正直、自信、洒脱、真实……缺点就是男友换得特快,而且个个都特能打,所以我并没有靠近她的机会。
直到有一天,她顶着个巴掌印来上学,关于她的流言四起,我只觉得有些可笑,一个被害者难道会急于证明自己被害吗?尤其是传统观念里所认为的不耻的受害者。
更为可笑的是,昔日里的追捧者摇身一变,成为谩骂者的主力军,果然他们喜欢的仅仅是一副漂亮的皮囊而已,或者说是一副即漂亮又“干净”的皮囊,我只觉得这些人不配说喜欢这么深奥的词。
感谢上帝,让我那天看见有人撞碎了她的手机屏,让我在流言之中架起另一道“流言”,不,确切的说,这不算流言,因为江蛰喜欢黎衷,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