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把名字写在回忆

        “高老头,过来一下,叫你呢,过来,快点的,工资。”
        不远处一个黑影动了一下,转身向这边走来,佝偻着腰,缩着脖子,边走边往屁股上揩拭着手上的泥土,嘴角铆足了劲往上扬着,牙垢比他的牙齿还厚,我最恶心他这副谄媚的样子。
        “拿着,这是这个月的,六千二”
        “李老板,六千二呀,这个……”
        “两百多一天还嫌少了?保险什么的不得扣吗,你指望着我全给你出了是不是”
        他连声应着没有,没有,哪里的事,皮笑肉不笑,脸上的肉都拧巴成一团。
        我又掏了三百,和六千二并到一起,递给他,他更使劲往屁股上擦了两下,双手接着,我在这一刻竟有一种独裁者的爽快感,我把他这一个月的生活捏在手里,只要我想,我能让他饭都吃不起。
        “多谢李老板了,那我就回去了”
        “把你那点活先干了。”
        好好好,他连声说。
        我是最后一个发他的工资,故意让他看着别人拿钱,自己却迟迟轮不到,让他心绪不宁。这么说来我其实还有点亏,万一他干活不认真给我弄出点问题来。
        出力气的工人,大多只有这么点地位,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只仗着两斤腱子肉和流不完的汗,硬撑着生活。我大抵比他们好一点,但同样是洪流下的蝼蚁罢了。
        工资发完,回办公室拿瓶水,准备去河畔花园,朱艾昌这厮叫吃饭,少不了一顿喝。
        刚停好车,我就看见龙禧也到了,搂着他女朋友,时不时还相视一笑。我们平时都叫他龙瞎,因为经常玩的游戏里面有一个龙瞎的角色,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我看着辣眼睛,上去就冲他屁股来了一脚,他一脸懵的转回头,一看是我,顿时咧开了嘴,朝我胸口给了一拳。
        “上次我们吃饭,我记得你不是带这个女的过来的呀,又换了一个呀,龙瞎,真够厉害的,”我开玩笑说。
        “放屁,滚一边去,”
        他女朋友知道我逗她,故意掐着龙瞎的手,问他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龙瞎只好陪着笑,说我搞他。
          我们坐电梯上到三楼,一二楼是大宴会厅,三楼是包间,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只不过近两年来的少了,工作忙了,距离远了,人也很难聚了。我们推开门,朱艾昌和徐铭泽正坐着嗑瓜子。龙瞎把她女朋友往里面带,还很绅士的双手扶椅子,让他女朋友先落坐。
        我随便拉个椅子问,张保国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早就和他说了,他说没问题,下班就过来,刚刚打电话也没接”,“估计加班了”,朱艾昌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指着聊天记录和我们说。
        搞设计的就这个命,能睡个好觉就不错了,别想着做好梦了,先上菜吧,边吃边等,到时候他来了再加菜,我边看菜单边说。
        “徐铭泽谈对象了没,都五六年了,碰到有眼缘的没”,龙瞎笑着问。
        “老子都不急你急个锤子!”
        “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嘛,也老大不小了。”
        “这个东西急不来。”
        我和朱艾昌不约而同“呦”了一声,徐铭泽脸一红,指着我俩“滚你妈的”,这更让我们忍俊不禁。
          那时徐铭泽大学刚来学校,想多参与一点活动,赚学习积分,就参加了学生会,值班要轮流来,一个周二中午,就和人事部一个姑娘一起值班,小子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当然只有王八对上了,人家绿豆估计都没当回事,这一想就想了五六年,从大一想到了研究生,还是没敢和人家说一句话,我们经常拿这件事逗他,他每次都红着脸嘿嘿笑。
        “但是论感情这方面,还是老朱厉害呀”,我咳两声看着老朱,他们都点点头,表示赞同。“朱哥以前这女朋友换的那叫一个勤快,真是,每次吃饭都要重新认识一个人,四年大学像他妈住在夜店一样,多少女孩子的裙子被他那双脏手脱下来了,等人家尝到了甜头,主动想脱的时候他却帮人家提着,嘴上还说着不行,流氓和方丈都让他一个人做了”,龙瞎附和道。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哈哈哈”,一桌人捧腹大笑。
        “我那是真爱呀,每个女孩我都认真爱过的,芳芳,敏敏,哪一个我不真心对待!”。
        “差不多得了,耳朵起茧子了。”我摆摆手阻止他。
        我们正聊着,门咿呀一声,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头伸了进来,头发又油又少,像在鸵鸟蛋上糊了一坨腐烂的水草,至少一周没洗了。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方形小眼镜,眼球充血,尽显疲态。
        “老板叫我把设计图再改一改,没办法就来迟了”保国边搓手边往里面走。龙瞎抬头看着他“这么冷的天,你还骑着你那破电动车,还没舍得换?”“还能骑嘛,影响不大”,保国拉开椅子坐下,讪讪一笑。
          我打断他们,叫他们先吃饭。龙瞎提议喝点,我见他们都不说话,那算是默认了,看来这顿还是躲不掉。
          “李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好不好赚。”龙瞎问我。
          好赚个屁,大公司给的多,人家过来几天,熟悉了,找到路子就跑,就那么几个一直跟着我干,还是我家那边村里介绍过来的,我皱着鼻子解释,我说还是你好,进了国企一天天也不干啥,到点下班,到家还有老婆做饭,搂着腰看看电视。龙瞎辩解:“清闲自在是真的,钱不多也是真的,只能自己花花。朱艾昌这个狗贼天天都带女人回去短住,一个长租的都没有,家具什么的都是人女方给他买的,到最后也没落得用几次,论舒服还是他。”朱艾昌义愤填膺,说她们自己要买的。我指着铭泽说:“你看看,铭泽都笑了,还好意思,脸皮子真厚。”铭泽挥着双手说:“没有没有,艾昌这不是靠自己的实力嘛。”我看保国默不作声,就问他怎么样,他只是应付说就那样,我觉得他可能在想什么,我也没再多问。
          酒过三巡,一桌人都醉了,龙瞎正趴他女朋友胸脯上闭目养神,又软又香,他女朋友扶着他的头,轻轻揉着他的脸。朱艾昌这家伙靠着椅子,眼睛已经闭上了。徐铭泽酒量不行,没让他喝多少,现在还在玩手机。而保国今晚好像很能喝,每次抬手就闷,也不推,现在好好的坐着。我拍拍他,递给他一支烟,示意他出门吹吹风。他接过烟跟我出来走到观景台,一言不发。
          我估摸着这小子有事,试探性问了一下,想啥呢,他说没有嘛,我料到他会这么说。
          每个心里藏着事的人都不太想说出来的,他们不想显得自己太矫情,显得自己很脆弱。每个人都要强,希望给人看到自己风光无限,不想被扒出来独自工作到深夜。我明白他不可能不说的,或许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借口。
          “过会你还骑车回去吗,我送你吧,电动车丢这,明天来拿”。我看着他。
          “算了,明天还得跑一趟,麻烦”。
            “叫你老婆来骑呗!”我试探他。
            “分手了,前几天回老家了。”
            我刚开始以为他可能是因为和对象吵架,因为好长时间没见到他在朋友圈晒他俩的合照了,吃饭也没带来,才故意给他个坡往下走。“分手不也能和好吗,这有多难,女人就是要哄哄。”
          “嘉芮呢,你哄回来没有?”他虚眯着眼睛,盯着我,我一下就没了底气,竟往后退了一步,我觉得他故意刺激我,叫他别他妈的烦我,把烟头踩了就往回走。他悠悠传过来一句,“人和人之间是陌生的。”
          “我先去把他俩叫上,准备走了。”我终止了话题。
       
        我和徐铭泽拖着龙瞎,把他丢到了他车上,他女朋友没喝酒,可以开车,龙瞎太胖,只能两个人拖着,所以朱艾昌和保国还在上面,龙瞎他们走后,我和铭泽又上去扶他俩。到包间的时候,只有朱艾昌在,保国不见了,我去扶着朱艾昌,让铭泽打个电话看看。
          “打了三个了,还是没人接,要不去我去找找?”
        “不用,我们先把这死猪抬车上去,然后交给你了,我去附近转转看看。”我摆手手。
        我们两个把朱艾昌放到车后座,铭泽就开车带着他走了。我本来想叫个代驾,可是脑子不知道怎么挺清醒,就打算自己开,十多公里也不远。我出停车场的时候特意往停电动车那看了一眼,果然不在。

        我们这个城市刚好在长江边上,我经常在没事的时候过来看看,吹吹风。今天正好因为下雨停工,得空过来散散步。一整段沿江路上都是情侣,亲吻,拥抱,我猜他们一定对未来充满爱与希望,想想真他妈可笑,我当年也是这副这样子,还对着长江发誓。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我打开微信,是财务室的小陈发的,说高老头要预支一个月工资,问我同不同意。我打电话问她,她说高老头家里出了点事,缺钱,我想着高老头毕竟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不给显得我这老板抠门,不讲情义,就让小陈先发给他。高老头这家伙表面老实的很,其实人并不怎么样,我看他活干的不错,也舍得出力气,才留着他。她老婆来找过我一次,问我给他开多少工资,我告诉她后他就一言不发的回去了。第二天高老头黑着脸来上班,我叫他去把水泥送给老周两袋,他也像没听见,还是老周自己过来拿的。后来听其他工人说他骗老婆只发四千,这几年都自己藏了一部分。

        这几年工程不好干,我们这种小微企业只能苟延残喘。干着最累最简单的活,吃着总包的残羹冷炙,还要往上头送钱。工人现在很难招,体力活年轻人不愿意干,都是四五十岁,文化水平低的人。我虽说是公司老板,整个公司除了农民工,管理人员也就十来个,现场四个,财务三个,剩下三个技术。我们小公司不存在很剥削劳动成本,管理人员基本都是七八千工资,财务的我给的提成高一点,毕竟这种地方想哄几个女的来不容易。我在网上发招聘,都没人来,只靠何大姐根本做不了,一来她水平不够了,二来年纪也大。后来我去财经大学里面才招了两个姿色差不多的,当初就看小陈漂亮才招她,人家也听话。

        总包的项目经理汪德胜今天过来我们这里视察,我叫老周去帮我买了四条中华。自己留一条,拆一条把烟倒出来塞了五万块钱,再往里装烟。这是送给汪总的,他们公司又中标了一个大项目,听说八个亿,我想拿下他们的水电部分净利润至少能拿下一百万。准备好我就带个安全帽在工地上转就等着汪总上门。约摸到十一点左右他才来,这狗贼心里也明白,到我这也就意思意思随便转转。我打电话让川香楼给我留个大包,准备一瓶茅台。他挺着个大肥肚子,我怀疑那肚子就能熬五十斤猪油,脸肚上的肉往下垂,快和下巴齐平了,眼睛只能勉强从褶皱里挤出一条缝。我迎着他走过去,笑着喊:“欢迎汪总大驾光临,莅临我单位进行指导!”“老熟人了,客气什么,我也只是按公司章程过来随便看看。”他笑着伸手和我握了握,我说那咱们四处转转,他眉头一皱,扶着我肩膀说:“咱们这么熟了还转什么,我相信你的能力,带我去你办公室尝尝你的好茶。”“那可求之不得,哈哈哈!”我答道。这狗贼一来就冲着最后的目的,果然那肚子就是这么养出来的,还喝茶,这几年还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到办公室坐下,我把我那一包龙井拿出来,我平时不喝茶,这是人家送的,估计值五百块,是我这里最好的了。我给他泡了一杯,让他尝尝看。他把杯子抬起来,放到鼻子下面,闻闻,然后轻轻抿了一小口,咂咂嘴说:“嗯,不错,好茶,下次给我整上一袋嘛。”我说这必须的呀,我这茶可是托人从西湖一个制茶的老师傅那搞的,都没包装,就一个袋子,几千块都搞不到哩。他一听就觉得这茶是真的好,又连着嘬了几口,问我:“那先把你这袋拿给我先喝着,我把钱转给你。”我抬手连声说不用,你拿去喝,他顿时就笑的跟菜市场上的猪头一样,嘴咧到耳朵根子,“那我就收下了。”这时有人敲门,我打开是小陈,她看一眼汪总,对着我耳朵小声说:“高老头又来了,他还要再支一个月。”我奇怪的问:“不是前两天才支给他吗?”“他还说不够……”“算了,过会再说,你过去把东西拿上,再找个盒子过来把桌上的茶叶装起来,我们出去一趟。”我把门关上,汪总问我是不是还有事,我说没有,到吃饭时间了,我在川香楼定了一桌,等小陈过来把茶叶装起来。他笑眯眯的问我:“刚刚那个女的是你秘书吗,长得不赖呀,怎么哄过来跟着你的。”我得意得说:“我去财经大学里面逮过来的,质量能不好,刚毕业我就开她八千,人家才同意签合同!”刚说完,小陈就进来了,她找了一个纸盒,过来收茶叶。刚把腰一弯,汪德胜就盯着人家胸口,小陈的乳房刚好从衣领露出一点,像两片柔嫩的百合花瓣。汪德胜的眼神像章鱼的触须一样粘腻油滑地钻进了小陈的乳沟。小陈意识到了汪德胜的眼光,用手拉着衣领站了起来说:“李总,汪总,我们走吧。”汪德胜也蹭得站起来说:“走吧,走吧。”我知道汪德胜对小陈有点心思,故意让小陈坐他的车,我自己开车在前面带路。到了川香楼,小陈很聪明的把东西都留在汪德胜车上了。饭菜上齐后,汪德胜手扶着桌子问我:“你这助手挺聪明的呀,八千块跟着你亏了,调给我吧,我开一万。”我转头看着小陈:“这得问人家乐不乐意,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小陈一看我俩都看着她,有点楞了,慌忙摆手,“我这才来不久,汪总那人才多,哪缺我一个。”我看汪老狗是想把小陈整过去,我得留着这一手,才好拿下他的项目,我对小陈说,这次吃饭把汪总陪开心了,说不准你过去他给你开一万五呢。汪老狗听我这一句话,满脸的肉都笑了抖起来。他也知道我什么意思,就拍着我肩膀说:“我们新中标了一个项目,你肯定知道,水电安装部分呢,我们对比了几家公司,你和我们合作最多,你很有希望。”这老狗没看到我裤兜里的银两他就不松口,我假装问小陈,把我让她带的好烟拿出来发发汪总,小陈说忘记在汪总车上了。老狗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亲切了,说带什么烟,真的是,咱们不都是哥们,那个项目的话我回去会和他们开会说说。我心想,呸你一脸,谁和你这傻逼当哥们,丢猪圈里面猪都不哄你一下。我为了百分百拿下他,故意说我有一个电话要出去接一下,我让小陈给汪总把酒倒上。我故意把脚步弄响一点,走出去十来米,又悄悄倒回来,因为包间之间是木头屏风,隔音很差,我轻轻蹲在隔壁包间,听听老狗会干什么。

        “汪总,我再给您倒上。”

        “好好好……小陈啊,你工作做的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工资比你现在多。”

        “没事,汪总,我才刚毕业,还要学的地方很多,以后有能力了,我一定来您公司。”

        “小陈啊,你是不知道现在赚钱有多难,我花多少年才到现在这样,你跟着我肯定能拿年薪。”

          “汪总,我再给您倒杯茶。”小陈好像走了两步,到了桌子得另一边,然后我听见罐子打开的声音。

        我猜汪老狗肯定上手摸小陈了,我感觉差不多了,我轻轻的走到厕所洗个手,又正常的往回走。我要趁汪德胜现在精虫上脑,给他浇一盆水,他才会对小陈欲罢不能,这也是小陈今天最大的作用。我拧开门把手的时候没有立即推门,故意等了一两秒,才推门进去,小陈站在汪总斜后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中间隔着点距离。我对汪总说:“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下,对不住汪总,我先干为敬!”我倒了一杯一口干了,汪总站起来按着我肩膀说:“来,吃饭吃饭,项目的事过几天给你答复。”我说:“全仰仗汪总了!”

        吃完饭,汪老狗的助理过来把他带走了,我让小陈开车。小陈问我去哪,我说去沿江路。车停好后,我在前面走着,小陈在后面跟着,我转头问她:“今天吃饭汪总对你做什么了?”小陈脑袋好像一空,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几秒钟后才缓缓的说:“他问我去不去他公司,然后就摸我的手,我没敢缩回来,后来他又伸另外一只手摸我大腿,我才往后躲开了。”我点了一支烟,长长吸了一口,看着她。她扎着马尾,脑袋小小的,皮肤很干净,略施一点粉黛。眉毛修的也很精致,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明亮又躲闪的大眼睛。其实以前从没如此近距离细看她,的确是一个美人胚子,西装制服更装点得她利落干练。“汪德胜不是个好东西。”她转身走到栏杆边上,扶着栏杆,眼神看向橘黄色的江面。冬季昼短夜长,才六点太阳就快落山了,黄昏的太阳把江面映照得波光粼粼,远处零星几艘小船,对面的小区灯火阑珊。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竟也被这温暖的景色所吸引,突然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或者意义。过了几分钟,她对我说:“谁让我长得好看呢!”我说:“是啊,上天给了你一副好皮囊……”我继续问她,“你想辞职吗?”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想”,我说,“我对不住你,是我的疏忽,才让他趁机钻了空子,他真是个混蛋,你真想辞的话,写个申请,我马上就给你批,这个项目不要也罢!”我先表面上卖个惨,博取她的同情心。女孩子心软,以退为进成功率很高,我还要利用她让汪老狗把合同签了。“我只是说想,还没说要辞,等我考虑考虑。”我心中窃喜,多花点心思能把她先留下来,等项目谈成她爱去哪去哪。我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说“早知道他会动手动脚,我就不出去接那个电话。”她看着我微微一笑:“以前这种事我又不是没经历过,这有什么,只是想到以后都要面对这些事情,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让人鱼肉,有点失落而已。”我说不会,你以后会成长得比我还强大的。她仰着小脑袋看着我,我感觉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一抹我看不懂的光芒在闪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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