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指甲花,盛开着,借着夏末的暖阳。白的,粉的,红的,一朵朵在绿叶的簇拥中,正美得耀眼。清风吹过,几片红得似朝霞的花瓣悄然飞舞,飘落在我的裙摆上。捧起散发清香的花儿,夹在我要带走的书本里。
石块垒成的花坛,满满的指甲花在早晨阵阵盛开。这是我童年时代最喜爱的风景。沉寂在土地中的种子,像在母亲温暖的子宫中贪睡的胎儿,安静地汲取营养,蓄积破土而出的能量。当三月的暖阳亲吻大地,甘霖也融入土地的怀抱,稚嫩的绿芽怯怯的在小小的圆圆的叶叶的护卫下,探出笑脸。幼时的我,学着母亲清除周围的杂草,留下株株向我们招手的小苗苗。偏僻的墙角,也布满了它可爱的身影。
好多个明朗的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我,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此时,娇美的花正摇晃着装满种子的小脑袋,唱出甜甜的歌,那是来年的希望。它好像也在提醒我,到了远方,也别忘记了它呢。忽然有一种冲动,让母亲为即将远行的我,染上橙色的指甲,允许我将乡村的一份美丽,带去远方的城市。
小时候,我和妹妹经常撒着娇粘着下地回来的母亲,给我们染指甲。傍晚时分,挑出就要凋落的花瓣,放进瓷碗里碾碎,撒上一点明矾的粉末,搅拌均匀。采摘几十片长长的翠绿的叶子。母亲把我和妹妹的小手洗干净,把天然健康的花瓣,敷在指甲上。把叶子卷在手指头上,然后用毛线缠上固定。母亲做这些时,专注的神情,像极了一位艺术家。包扎完毕,我和妹妹就早早地躺在床上。我们总是忍不住举起两只小手,看了一遍又一遍,绿绿的指头像缩小版的肉粽子。想象着第二天指甲的焕然一新,期待着见证奇迹的时刻。带着激动和欣喜,看到了美丽的指甲时,对母亲的崇拜之情瞬时蹭蹭地增加,好神奇的魔法师呀!
通常早饭都来不及吃的我,忙着向同龄小伙伴炫耀自己的指甲。惹得家里没指甲花的小姑娘纷纷跑回家找妈妈,这花也就遭了殃,母亲也就心疼起来。后来,母亲把成熟的种子,晒干,包上几小包,送给邻居。从那以后,家里的花儿果然免受灾祸。我也不由得钦佩起母亲的智慧。其实这花的种子在我们家是不需要打理的。它熟透时,就自然炸开,散落在花坛周围,并迅速躲进泥土,与鸡崽子们玩起了躲猫猫。
乡村里爱疯的孩子胳膊上腿上经常会擦破出血,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这花就是治疗疼痛的良药。表里如一的指甲花,使我对它的爱,在不觉中又增一层。年年盛开的指甲花,惊艳了一季又一季的时光。不好看的毛毛虫,也在时光里蜕变成翩翩起舞的蝴蝶,贪婪地享受着这宁静美好的时光。当花叶凋零,蝴蝶也就飞远了。
无忧无虑的我们,在母亲温柔的目光中,肆无忌惮的撒欢和淘气。当爱美的孩子,在时光中,长大,父母也在时光中,渐渐老去。即将回校的我和妹妹,一个在北方的冰城,一个在温润的南方,只留下父母守着空空的家,在这中间地带。
临走的前几天,母亲不断地往我和妹妹的行李包加东西,唯恐缺少了些什么。本想轻装上车的我,抱怨了一句,“这东西也太多了,我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呢,多麻烦!”那一刻,我分明看到母亲眼神中流露出的失落。心中顿感愧疚的我,走到母亲身旁,像幼时那样粘着她再为我们包次指甲。一旁的父亲,指着书桌上的好几瓶指甲油:“你们现在不是都喜欢这东西吗?”我和妹妹异口同声地说:“不,我们喜欢有天然的淡淡花香的能自由呼吸的指甲。”母亲微笑着说:“好。”
刹那间,我发现自己和妹妹就是那飞向远方的蝴蝶,离开了渐老的父母,而我们,留给老去的他们,只是孤独和牵挂。看到父亲和母亲欣慰地笑了,心却猛地一颤,年年岁岁花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