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时针回拨,迎着太阳狂奔,逆着河流划行就能让时光倒回的话,我想回到我年幼的那段流年中去,那时的她还说的顺话,那时的她还能准确喊出我的乳名,那时,我还来得及好好爱她。
小时候每次上学前,奶奶总要一边梳着花白的头发,一边叮嘱我说:“见了老师要叫老师好,带去的零食要跟别人一起分享。”
“到了学校不要跟同学打架!啊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走了!”年幼的我总是抢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飞奔着跑出大院,留奶奶一人在背后梳着白发喃喃自语。
读书近19个年头了,我穿过不同颜色的校服,坐过高高矮矮的桌椅,却怎么也没能忘记这三句最朴实的道理。
每当回忆起这几句话,我总能看见这样一幅画面,那是一个撒满阳光的清晨,画面中有一排爬满铁锈的窗子,窗内伛偻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她一手拿着木梳,一手拍着孩子的肩膀,将最浓厚的爱都酿在了这坛岁月老酒中。
犹记得初中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我疼的整个人缩在床上打滚。奶奶见状让我躺在她的腿上,用那双被岁月蹉跎了的手一圈又一圈揉着我的小肚子,嘴里喃喃的哼着歌谣哄我入睡。
奶奶向来消瘦,手上的指关节总是顶着皮肤,似随时都要冲破一般,可就是这么一双苍老的手为我拂去了所有的痛。
最叫人不堪的离别大抵就是杨绛在《我们仨》中写的那样,她说:“我曾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程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的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的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我们的第一程离别便是高中的那段时期,由于住宿的原因,我与奶奶的相见从一周拉长到一个月,最终,这个长度演变为一辈子。
那是我高三的那段日子,一个月才得以回一次家,那时候的奶奶已经病危。早期的胆结石复发以及肝脏衰老折磨的她说不清话,我的奶奶,一下子就老了。
从前我不觉得她老,只想着我的奶奶还健朗,她夏天能用勺子吃下半个西瓜,冬天也能背着菜篮踱到市场与菜贩讨价还价,这样的她怎么会是老了呢?
可是那年的冬天,我却真真切切的见证了衰老的速度。
最后一次见到奶奶的时候是由父亲搀扶着她前往二伯家休养,那是一个周末,她戴着那顶最常戴的毛线帽,穿着新买的大红棉袄。
我站在门口跟她告别,像往常一样说着再见。车呼啸着往前方驶去,严寒下我裹紧衣物头也不回的转身,或许,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梦,送完这一程,说完这一句再见,又真的还能再见一面。
如果我知道那竟是最后一次相见,我一定要跟亲口她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那晚我的心不在焉;
对不起,那天我的无理顶撞;
对不起,那条未实现的诺言;
对不起,那份还不起的恩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奶奶在二伯家休养的那段时间,我正处于第一次模考阶段,最后那段时间里,我总是感到莫名的心慌。晚自习下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打电话,我问爸爸奶奶还好吗,爸爸说很好。我问妈妈奶奶什么时候能回家,妈妈说等我考完就能见到奶奶了,我问奶奶疼不疼难不难受,奶奶咿咿呀呀说着胡话,我只听懂一句“都好”。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考试前几天我总是梦到我的奶奶,那些梦大都带着一些恐怖色彩,让我很是不安宁。考完试的那个周末,妈妈来学校看我,她一边为我打开饭盒,一边平静的跟我说:“和你说件事。”
母亲这句话刚说完,我就像知道了什么似的问道:“是不是奶奶。。。。。。。”母亲没有看我,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拧着饭盒,而我却一下子大哭了起来,把几个舍友都吓了一大跳。
遗憾的是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奶奶的葬礼已经举行完毕,而我,竟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奶奶生前最是疼爱我和姐姐,可她最疼爱的两个孙女却都未能见上她最后一面。奶奶走的那天,母亲正陪着姐姐在北京准备研究生的面试。后来他们常说,奶奶是故意趁我们不在的时候走的,为的是让我们能安心的考试,这样说来,奶奶至走也是爱着我们的吧!
奶奶走的时候89岁,听人说走时很安详,想来也是寿终正寝。
奶奶一生劳累,小时候当作童养媳嫁给了爷爷,我从未见过我的爷爷,只是听奶奶说爷爷脾气暴躁,气急了总要打的她一身伤痛。爷爷去世的早,奶奶就一人拉扯大三个孩子,或许正是这段经历造就了奶奶勤俭节约的性格,钱总要数着花,怕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苦坏了她。
奶奶生前最常诉说的便是亏欠我姐一个西红柿。从前奶奶牵着姐姐上幼儿园的时候曾路过一个小摊,姐姐见着那红彤彤的西红柿便犯了馋央求奶奶买一个,奶奶望着一小个的姐姐最终还是狠了心牵着她离开。
后来的生活好些了,姐姐每次回来,奶奶总要提前备上一篮新鲜的西红柿,可就是这样,她却总是懊悔着多年前那个错过的西红柿,直到奶奶离开家前,还总不忘念叨着亏欠我姐,说是当年没舍得给她买一个西红柿。
记忆总是这样,挑挑拣拣,最后徒留一段支离破碎供人咀嚼回味,于奶奶,那是一段关于西红柿的回忆,于我,那是一份刻满遗憾的情。
时至今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起我的奶奶,我的眼睛总会湿润,她是我想起就要落泪的人。
因为被她爱过,所以在后来的岁月里,我对老人总有一份道不明的怜爱,她是我的奶奶,是我眼里最慈祥的老人。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奶奶--梁珍英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