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家大院 之七
小三子眼前陡然亮堂起来。
在他对面的那面墙上,一个亮晃晃的珠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老头满脸得意地回头望望他,小三子肚里饿得很,也没有仔细追究这珠子的心思。老头吹灭了无光的蜡炬,走到珠子跟前,左看右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继续拉着小三子的手往里走。老头走到一堵墙前,就开一扇门,每间屋子里都有一模一样的珠子。
如此这般地过了六道门,小三子才闻到一股香味。小三子急不可耐,几次想挣脱老头的手自己去找那可口的食物,哪怕是一点残羹冷炙也行,小三子的肚子何时这般饿过。老头走到角落里,打开一个木箱子,顿时屋里香味大作,小三子连吞了七八口口水。
只是全无法没有拿出盘子碟子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个闪着绿光的小瓷瓶,极其小心地打开瓶盖,然后把瓶口略微向下倾斜,从瓶子里流出两滴白色的乳液,那乳液滴在地上,顿时向地下渗去,一会儿工夫,地上就露出半尺见方的白色小圈。老头嘴里念念叨叨,满脸的欣喜若狂,额头上所有的经脉都暴露出来,而且全身的骨节也在喀喀直响。
小三子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讶,虽然向来以吃饭为重,但这紧要关头,他已经作好了逃跑的准备。他双眼死死地盯着老头的脸。不一会工夫,老头满脸由紫变蓝,又由蓝变白,再又由白变紫,如此变化几个来回,突然嗵地一声,一只怪物从对面墙里冲过来,把个小三子吓得跌倒在地,浑身酸软,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逃走。
小三子双目一闭,看不见总比看得见好。这是小三子的原则。哞地一声牛叫,他睁开眼,那老头正扳怪物的犄角,张嘴咬住它的喉部咕嘟嘟地发着声响。小三子就这么看着,大约过了半袋烟的工夫,那怪物的头慢慢地垂下来,全无法也放松了双手。他抬起头,朝小三子望望,又朝那怪物指指,意思是让他也过来。但小三子看着老头满嘴的鲜血,一直淋到脖子上,还有几滴就溅在脚下,小三子一阵恶心,翻肠刮肚地想吐,已经没有半点吃饭的愿望。
但地下哪有地上那样的逍遥自在?全无法再次伸出大手,一把拖过小三子,另一双手死死地摁拄他的脑袋,硬往那怪物的脖子上蹭。一股股呛人的血腥味熏得他紧闭了眼,但老头那只大手象长了眼似的,让小三子的嘴巴紧紧的凑在怪物脖子的伤口之上,一股热乎乎的鲜血就这样不由自主地灌进了他的肚里,直到老头听到他大声地呕吐,才松手放了他。小三子张着满是血污的嘴,眼里闪着浑浊的泪光。
全无法看着小三子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你太也不识抬举,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我老夫的金象牛,喝了他的血,就能长生不老。”小三子睁大了眼,看看那怪物,想走近几步看个究竟,但又不敢。那怪物被喝了血,居然俯首帖耳地走到全无法的身边,噌着他的外衣,十分亲热,好象又心存感激地摇摇尾巴。小三子从未见过这等怪物,被人吃了,还感激涕零。
全无法见小三子也喝饱了,就踢了踢金象牛,那牛十分会意地又从来时的门洞进去,门也跟着自动关上。
全无法不再理会小三子,他盘腿坐下,双手叠在一起,放在头顶的百会穴上,过了一会工夫,老头全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香味。小三子赶紧捂着鼻子,坐在地上不敢动弹。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肚子里有一种轻轻的嗡嗡声,就象有千万只蜜蜂在花间采蜜一样,而且还能闻到一阵阵蜜香。这下可把他惊呆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想开口问老头,一句老人家还未出口,就觉得肚里有些不妙。他感到内急,四周看看,到处都干干净净,但实在憋不住。小三子只好走到另外的一个角落里,忍着疼痛,拉下裤子。
全无法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小三子尴尬的样子,会心地笑了。他走到小三子的身后,一声不吭地站了一会,一脚踢去,小三子呀地一声,向前挪了一步,全无法又是一脚踢去,小三子又向前挪了一步,然后赶紧收拾站起。“你还不喊我师傅?”小三子一怔,凭什么?全无法见他不说话,又是一脚踢去,小三子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咚地一下撞在墙上。他摸摸头皮,没有什么异样。全无法再次起脚,小三子正待躲闪,哪知又偏偏坐在老头的脚尖之上,腾地一下,身子直飞起来,待得撞及屋顶,突然身不由己地变了方向,头上脚下地又坐回到全无法的脚尖之上。幸好小三子全然不会武功,否则这瞬息万变的招数一定要把敌手吓死。而全无法这几下动作,对小三子而言,实乃对牛弹琴。此时的小三子经了这么多变故,已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生死由命,他自己已是顾不了许多了。
全无法如此地对待小三子,本是十分不愿意的事情,他的一片苦心在于激发小三子心中的怨恨和仇视,但小三子的漠然承受让他万分失望。全无法深深知道,在江湖上行走,没有强烈的仇恨意识,就没有个人的出人头地。因为生活是美好的,但美好的生活需要自己全心全意的呵护。仇视一切破坏生活的人,才能真正得到别人的尊重。小三子不懂这些从血和火中冶炼出来的道理。他自小至大从来就没有太多的志向,村子里的人也从来就不寄予他什么厚望。所以小三子属于那种携猫带狗、招摇撞骗的惫懒人物,而且从来就不用苦思冥想地对待一切问题。
小三子低着脑袋,望着自己的脚尖,那眼角的余光时时在老头的脚尖上扫来扫去。
全无法走过来,轻轻地拉起小三子的双手,死死地盯着他的头顶。从小三子的百会穴来看,他的确是个可造之材。“你叫什么名字?”“小三子。”小三子感觉到老头语气缓和,就轻轻地应了一声。“小三子?你的大名叫什么?”中国人旧时的姓名一般有两个,一个叫名,一个叫字,所以有名字一说。至于前者,那是含有自己本人在本族中的辈份的,而后者则是他人对其亲切的称呼。小三子十七岁的人了,但从来就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大名。他坚决地摇摇头。真是个浑小子!全无法突然想起一桩事,他问道:“你的父母是谁?”小三子又坚定地摇摇头,然后说道:“我不知道。”原来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全无法心中揪得紧紧的。他一下子把小三子拉到自己的怀里,居然哭声大作,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