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看《鼠疫》时,很喜欢加缪的观点:世界是荒谬的,死亡不可避免,却绝对不可以放弃努力和希望。可是当时内心仍然有一种隐约的疑惑未解:既然人生无望,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为什么坚持着那种努力呢?我究竟喜欢里尔医生什么呢?
今晨读尼采《偶像的黄昏》,看他阐释对美与丑的理解,阐释对自由的理解,终于消解了之前存在内心的疑团。
尼采认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美和丑都存在人自身。丑被理解成衰落的一个标识和表征。
“每种耗竭、笨重、衰老、疲惫的暗示,每种失去的自由,比如痉挛或是瘫痪,尤其是形体的解体和腐烂的气味、颜色、形状,哪怕最终弱化为一个记号——这一切都会引起同样的反应,都引起"丑陋"这个价值的判断,这是一个有关价值的判断”。
每当我们看见小孩子欢乐的奔跑或甜蜜的熟睡,都觉得无比美好。有时候,一起聚集在阳光下的老年人笑眯眯的脸也会让我们温暖,那是因为那种满足的笑意里蕴藏了孩子般的单纯。某次我在院子里看见一对老年人身板很直,气质高雅,穿戴非常时尚,不慌不忙,手拉手地往外走,我都被他们迷住了。想来是他们身上那种青春的气息吸引了我。
可是大多数时候,看见孱弱的老人、残疾人、悲苦的人、抱怨的人,却不能激发我们这种美的感觉。因为这些人代表了一种生命力的下坠,一切缺乏生命力的事物都是缺乏美感的。加缪塑造的里尔医生面对鼠疫一声不吭,却蕴藏着反抗的力量,这是生命之美的体现。他的努力并不是徒劳,他在体现着自己生而为人的价值。
尼采对自由的诠释:
“自由就是一个人有意志,向自己承担责任”一个事物的价值有时候不在于靠它所获得的东西,而在于为它所付出的代价,为了自由,一个人变得对艰难、辛劳、匮乏甚至对生命本身更加无所谓。
约翰密尔在《论自由》里也对自由做了限制:那就是以不损害第三方的利益为边界。当时我也予以认可,但是又觉得怀疑,那样的自由似乎不算真自由。当考虑别人的时候,根本谈不上自由意志。尼采这个“承担责任”说,更准确。
一个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要做的事,但是前提是也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这是一种选择的自由。比如尼采狂妄地说“甚至一个人准备着为他的事业牺牲人类,也包括牺牲他自己”。多么吓人的话。
我们从小的教育就是为了全人类牺牲自己,可是尼采多么狂妄,多么准确地说出了自由的实质啊。大约希特勒就是受了这种思想的冲击,他最后必须承担被全人类毁灭的后果。也就是说,做出一个自由选择的行为,踏出自由的那一步,用全部的代价去换取自己向往的自由,最后的结果必须在内心有一个估计,不管能不能承受,愿不愿意承担,都必须接受那种后果,这才算一个真正自由人的自由行为。
自由就是一个人想要努力争取得到的东西。美好的东西是价格昂贵的。我们憎恶独裁者,因为他们争取到了我们求而不得的自由,并且压制了我们的自由。拿破仑:任何人也不能和我谈条件,我想要人们服从我的一切,甚至是我的幻想。
当独裁者侵犯个人利益过甚的时候,全部的弱者就会联合起来,形成更大的力量,推翻他。不要忽视弱者的力量。可是我们还是崇拜强者。我们太容易屈服,强者身上只有旺盛的斗志和昂扬的生命力。
“一个自由之人可能是善良的或者是邪恶的,而一个不自由的人则是对其本性的一种羞辱”。
里尔医生是善良的,他的努力也不是荒谬和徒劳的,他用自己的艰苦工作换来了对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重。作为人,我们必须承认自己的渺小,也必须承认自己最后必然死亡。
然而,我们还必须认识到,努力去生活和工作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权利,是我们获取自由的途径,在历史的推进中,有我们一份渺小的力量,这种努力的力量,使我们最终获得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