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伤痛

我的故乡在内蒙古兴安盟突泉县,是一个叫臧镇街的小山村,依山傍水,祖祖辈辈生生不息。

我在这片山水的不经意中长大。心里总渴望着远方。觉得自己的故乡太小,小到盛不下我日益膨胀的梦想;觉得故乡太穷,穷到除了过年才有靓丽的衣衫;觉得故乡更是缺少了诗情画意:没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没有东篱下可采的菊花。

我就这样无情的抛弃了故乡去了远方。

远方的城市高楼林立,远方可以放飞梦想。然而慢慢的热情在无情的现实里消失殆尽的时候,那城市阑珊的灯火,人头攒动的街头,总令人莫名的孤独,觉得无处落脚安身,听着他乡的方言看着陌生的面孔那莫名的惆怅在不眠的夜里绵绵升起,望着他乡的明月,我开始思念故乡,原来月是故乡明。

我从没想过我会思念那样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山村,会思念我曾想逃离的地方。

思念那条依村而过日夜奔流的小河;思念那如幕的夜空撒满的星星和蛙鸣虫唱的牧牛的夜;思念春季里刚刚冒出笑脸的芩麻菜、甸子上报春的小花,小草黄黄的芽瓣儿;思念那如诗如画的杏花肆意开放和花落之后那酸酸的野杏……才知道滑过我每一寸肌肤的思念也滑过家乡的每一片山水,才知道什么是乡愁……

于是我回到故乡去疗伤。

客车在一片尘土中停在了桥边,母亲早已在等待,斜阳里母亲满面笑容,笑容是熟悉温暖的,而又多了的皱纹是我的陌生和无奈!

我走在村边,那条撒满我童年欢乐的小河竟一眼看不到了,问母亲方知小河已被人为改了河道,一怕河水来犯,二是为了拓键乡村的面积,我才看见小河是离村子远了,躲在人工挖掘的深沟里听不见一点声响或是鸭鹅的欢叫,只有堆在地上连绵的土堆,再向前才看见那有些文弱的小河,脚步也不再欢快,:“河里的泥鳅还多吗?”

“不多了,人们想着法捕捞,最气人的是在河里下药,河里大大小小的鱼都翻了白,也就剩下小点儿的了”

此刻我无言只有隐隐做痛的心在孱弱地跳动。那肥硕的泥鳅,和孩子们捉着迷藏,从这块石头猝而悠然地躲到另外一块石头下面了,孩子们穿着裤头甚至光着屁股在河里追逐着,我无法想象童年怎么会没有这条小河……

小河依然流淌,只是更加清瘦和寂寞,河里的小鱼小虾蝌蚪青蛙也没了踪迹。翻翻石头,搅动起一窝浑水接着就和清水掺杂着逐渐变淡慢慢边流边失了踪影,我掬起一捧河水,水里映着白云蓝天,也映着我的脸庞,已不是那个小姑娘圆圆的脸了,而是有了岁月沧桑的痕迹,河水从我的指缝里一点点逃离走远,我站在那里,看不见嬉戏的鸭鹅、玩耍的孩子、洗衣服的姑娘和饮牛的少年……只是偶尔传来犬声和公鸡无聊的鸣叫,我的小河就在眼前,然而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

吃完饭,已近黄昏,我想去村后的山上走走。

村子的西侧一条光亮的柏油路穿村而过,(路从突泉县宝石乡双城村起至老头山山腰止——为了人们去老头山旅游之便而修,全长三十多公里。老头山是大兴安岭的余脉,是我们身边的风景)这条路刚竣工不久,延伸至远方,人们在路上赶着回家的牛羊,一坨坨粪便留在柏油路上,又被经过的车辆碾压着,被太阳蒸腾着,最后变成一块块斑痕。

路经过村后的山脚,为了路的笔直和修路的便捷山被垂直切掉一块,大山咧着个伤口依然矗立在那里,我绕过切口慢慢的爬上山,光秃秃的山裸露着肌肤,每走一步都腾起细细尘土,这尘土还留着太阳的温热落在我的脚背上。

爬了一段到了一个平坦的地方(这是原来我们常常在此俯瞰村子的地方)回首山村,好不容易才找到母亲的家,别人的家就更不好辨认了。远远的传来一些声响,循声望去原来是距村子两三里远的地方有两台抓勾机在河里面捞沙子,还有不断拉沙子的车辆在忙碌着。如今人们有钱了都在盖房子,房子越来越漂亮。然而我却更爱伴我长大的土房也依恋土房中母亲为了我们上学早起做饭的星星灯火。

天逐渐黑了,星星开始在夜空闪烁,村子在夜色里模糊了轮廓,远远的似乎听见各种虫鸣,然而更清晰的是那一声声挖掘沙子的声音,我分明听见小河在呻吟。

这时有风吹来也有云飘来,要下雨了,我赶紧回到家里。正在看电视母亲有些急了:“天黑了,怎么才回来?”我不知如何回答。

窗外雨点大了起来,打在房顶窗户和院里的硬物上噼啪做响,我忽又高兴起来:如果雨下大些,最好是连着下几天就有紫花脸(野生蘑菇,又叫“紫丁香”,菌肉厚,具香气,味鲜美)可以采了。忽又想起去年母亲说紫花脸已经没有了,干旱加之牛羊啃食山上没有草也就没有了蘑菇。

还记得儿时我在雨后天晴或者是伏天连雨后还在落雨的时候我们或是姐妹或是尾随母亲或是父亲挎着个筐去采蘑菇,我知道山里的蘑菇圈(草色深于其它的草呈圆形的草带,紫花脸都是长在蘑菇圈里)在哪里,采完大家都知道的就偷偷的去自己知道的地方,轻轻的扒开深绿色的密密蒿草,蘑菇就静静地长在那里,鲜嫩嫩水灵灵紫盈盈饱满的像个娃娃,婷婷的又似少女,轻轻地把蘑菇中的草茎拔到蘑菇之间的缝隙里,就可以慢慢的把蘑菇取下来了,有时可以整个一丛都取下来,吹去土粒小心地把它们放到筐子里,筐子逐渐的沉起来,心里的收获也变得沉甸甸的了……

家里嫂子拍的草丛里的紫花脸

夜深了,雨在人们长久的渴望里停了下来,有些戛然而止有些不近人情!

我躺着听夜的声响,陌生又熟悉!我知道故乡不再是原来的故乡,我亦无处疗伤!窗外一轮如勾的弯月,而我却感觉那曾经的弯月像一把弯刀刺进了我的胸膛,我一任那血滴落在故乡的土地上。

这是我的伤痛,又何尝不是故乡的伤痛啊!           

                                            ——春风依依

                                            于 2017年6月16日

(这是我看见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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