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见姥爷了。 今天是小年,家人一起吃了顿“团年饭”,没有在家吃。姥爷就一个人,盖着烤火被,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我把饭带给他时,已经很晚了,家里的客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他就坐在那。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记得他的曾孙女。
小年夜啊,也就如往常的一样吧,家里人好像也是经常在外头吃团年饭,姥爷坐不了车,他一人就安静的坐在家里,等着天黑。 姥爷今年九十多了,身体还算硬朗,一年又一年,我没见过他生病,也许是我在学校读书见到姥爷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使他生病了他也不会说什么吧。姥爷的老伴儿很早就走了,大女儿嫁出去了,二儿子离世了,三儿子已扎根外乡。和他同在一个家里住的是二儿子的遗孀和女儿女婿,还有遗孀的新丈夫。
给姥爷送完饭,我没敢多停留,我怕我的眼流止不住。我是个不孝的曾孙女,我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照顾姥爷,一次又一次的没有实现,因为在别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孩子,我所有想做的事情,想要表达的感情,他们无法理解。如果可以实现,那生活就是在戏剧里。我无法去揣测任何人的心,包括姥爷。我不知道一个人等着天黑,又一个人看着日出是什么感觉。难道姥爷真是习以为常了吗?不,是我错了,因为那栋房子是姥爷一生的归宿,他在那里结婚,在那里迎接着他的孩子出生,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子孙长大成人,在那里有他太多太多的回忆......即使房子重建过,装修过,但房子的“根”一直在那没有变。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我对姥爷有这样深厚的感情。
也许是那年夏天。 我没事就往姥爷家瞅瞅,有天下午天气正燥热着,在涌动的空气里传来轻轻脆脆的敲打声,就像是从凉凉的山谷里传来的。我顺着这敲打声走到了姥爷家,再往里走会儿,声音更响了,在姥爷家的后院里,在那块青石边上,姥爷穿着他的蓝褂子,坐在小板凳上,用锤子捣腾着什么,我轻轻的蹲在了姥爷前面。姥爷拿着个小木桶,很老很老的那种,用铁丝把它捆了几圈,然后用锤子把铁丝捶得紧紧的。我问为什么要绑根铁丝呢?姥爷没抬头,慢慢的挤出几个字来,用久啦,松啦。
也许是那年秋天,那天阳光很温暖,足以晒走一些秋天的寒气。我在楼上的房间里把窗帘拉开,准备晒晒太阳时,看见姥爷也坐在自家坪里晒太阳,他穿着浅棕色的毛衣,把他的光光的头朝着太阳,然后手指轻轻挠着头皮,又抬头看看周围,又不时看看手。过了会儿,姥爷换了个方向坐着,像是要把全身都晒均匀了。我在楼上笑呵呵的看着,也许阳光最温暖。
也许是那个冬天,我记得母亲一直惦记姥爷说过的话,他想买一双底薄的,黑色帆布的,很软的那种鞋子,以前的那双穿了十几年了,己经破得不能再补了。然而时代变化得太快了,姥爷以前的那种鞋子已经消失在了时代潮流里,没有了,无法找到了。但母亲还是买了一双跟姥爷的鞋很像的,我带着鞋去了姥爷家。我跟姥爷解释,妈妈还没能找到,想让他先穿着这双救个急,等看到了他要的再买,姥爷耳朵不好,为了让他听见我说得很大声。姥爷拿在手里看了看,缓缓地跟我解释他要的那种鞋的样子,又掰了掰鞋底,说要薄一点。这时奶奶和姑姑过来,她们以为是姥爷嫌弃,比我还大声的说:“没有你要的那种啦,给你买你就穿,还嫌弃!”我希望姥爷没听到心里去,一直在给他解释,让他先穿着,以后找到了就再买,可她们还在继续说;“不穿就算啦,请你没得穿。”当时我的心就像是没有打开出气口却一直在添煤的火炉,快要气炸了,然而还是没有说什么,就跑回家去了。我跟母亲说,边哭边说:“姥爷好可怜,如果咱们有条件,好想把他接过来。”母亲听完张大了嘴,脸僵硬着,叹着气说;“这也是没办法的,这种事不是咱们可以决定的。”
也许太多太多的时候我都舍不得老人孤独,舍不得他们一个人,但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每每想到他们在家里等着天黑,望着空气发呆,忘了开灯时,我的眼角总是湿湿的。也许有时候开灯与没开灯是一样的,他们一直住在黑暗里,孤独的回忆着过去,思念着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