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迎婿日。
古镇里早早就热闹了起来。
这一天可以动扫帚，大年三十、正月初一两天积攒的垃圾终于被清理一空，整个古镇又恢复了舒爽。
刚吃过早饭，姑姑成怡、姑丈凌威就带着表弟凌晋来了。
成怡中年发福，身材严重走样，只是那张脸依然像做姑娘时那样好气色。
凌威五短身材。由于人很瘦，和成怡站在一起，有一种神奇的和谐感。
正在读小学六年级的凌晋从进门前就专注于玩手机，此刻依然故我。
成苒姐弟仨忙着给长辈拜年、端茶、看座。
成怡扯出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玩手机自带游戏的凌晋：“不喊人啊？”
“大舅、大舅母新年好！”正在变声期的叛逆少年不自在地叫道。
“你也新年好！”成苒妈妈把一个大红包递给凌晋，“这是大舅、大舅妈给的，你可别嫌弃啊！”
“谢谢！”凌晋接过红包，又隐身回自己母亲身后。
成怡再次把凌晋扯出来，按在自己身侧坐好。
“大哥，我刚从阿爸那里出来，妈说昨天二哥一家回来了。”
成苒爸爸放下茶盏：“嗯，吃过午饭就回县里了。”
凌威疑惑道：“听说二哥头发全都白了！他还没到四十吧，怎么会这样呢？”
“你二嫂是全职家庭主妇，一个家上下全靠你二哥支撑，能不白吗？”成苒妈妈叹息道，“白手起家，还是在没有任何亲戚朋友的县城，总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成怡道：“那会儿阿爸也太过了！纵然二嫂再母凭子贵欺压家里人，也不该做得这么绝！二哥是被逼到不行了，才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远远逃开这个是非之地吧。不过那时阿诺阿言都还那么小，肯定需要一个人全职照顾的。”
成苒一家都沉默着，并不接话。
凌威打破沉默，道：“依我看，阿爸倒是越老越对阿诺、阿言娇宠得狠了，大概是后悔了？”
成怡道：“后悔有什么用？破镜哪里会重圆呢？”
凌威不服气地说道：“终究是血浓于水嘛！”
成苒妈妈勉强笑道：“不说这些了。一会儿先在我们家吃午饭，晚饭我就不招待你了——要去阿苒她外婆家。阿苒，你们几个带表弟去四处走走，别让他成天一个人玩手机了。”
“是这样！简直成了手机迷了！”成怡一把抢走凌晋手里的手机，“来，还我！别玩这种傻游戏了！把你带来的作业拿出来，不会的赶紧问问表哥、表姐。”
凌晋嚷道：“才不要！今天才大年初二，你说过放我玩到初四的！”
“随便！”成怡道，“以为是我的寒假作业么？”
“阿晋，我先带你出去走走，回来再写吧！”成苒隔开这对剑拔弩张的母子，看向姑姑成怡又看看凌晋：“好吧？”
成怡不置可否。
凌晋别扭地点点头，跟着成苒往外走去。
“阿苒，你们逛逛就回来吃饭啊！”
“知道了！”
走出家门不远，凌晋如释重负地深深吐了口气。
成苒见状，不禁莞尔：“怎么？小小年纪的压力这么大啊？”
“表姐，你别提了。我妈在家就和我奶奶成天吵个不停，来了你家也不让我舒口气。”
“瞧把你给焦虑的。这婆媳吵架不是很正常么？”
“外婆以前也和大舅妈吵架么？”
“嗯。其实无论是谁，和另一个人靠得近，都会有对一件事情看法不一样的时候。你和你同学也会有吵架的时候吧？”
“但是她们说话好难听！我妈说我奶奶把什么都抓在自己手里，我奶奶说是怕我妈把我娶媳妇的钱都乱花掉。哎！”凌晋抓抓头发，“吵得我都没办法写作业了！”
“大人的事，你别管。你啊，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写作业，把你的书念好就行。”
“可是我妈总叫我跟我奶奶说，给她一点当家主母的权力，不然就不让我读书写字。我奶奶也叫我别跟我妈一个样，翅膀还没硬呢就想飞了。”凌晋懊恼道，“表姐，这是什么意思？”
成苒沉默半晌，缓缓道：“阿晋，表姐在比你现在还小的时候，看见这种情况也和你现在一样，只想着远离纷争。”
成苒理了理凌晋的乱发，“你只要记住，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只要你好好的，她们总会和好的。”
“是么？”凌晋摸摸被成苒整理过的头发。
“嗯！”成苒坚定地望着前方，“都会过去的。”
“噢。”凌晋顺着成苒的视线往前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半晌，看向沉默不语的成苒：“表姐，我们回去吧？”
“好。”
成苒和凌晋一前一后地走着，都不说话。
午饭的规模也和前几餐的一样宏大。
即便如此，大家也都没吃几口——实在是太腻了，用成梧的话来说就是：“看见鸡鸭鱼肉已经有点反胃。”
知道成苒一家要去外婆家，成怡一家三口小坐了会儿就往娘家去了。
成苒姐弟仨跟着父母往外婆家去。
成苒妈妈的娘家黄氏是古镇第一大族，占据了整条东大街。
据说黄氏是最早来到古镇的家族。为了躲避战争，黄氏先祖带着族人从北中国不断往南迁移。
来到这里以后，精通五行术的黄氏先祖相中了这群山环抱易守难攻的地形，山下平原水草丰袤，又有山泉流淌，正是浑然天成的群龙汇聚地势。于是他们就近开山取石，临水建起房屋、铺设青石板街。
后来的十七个家族也按照东大街的样式造房子、铺街道。
在漫长的岁月里，人口不断繁衍，屋舍街道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古镇现今的规模。
按照古镇的习俗，拜年是给婆家长脸的事情，所以婆婆都会提前给儿媳妇准备拜年的礼品。礼品的丰厚程度不仅是婆家实力有多雄厚的反映，也是婆家对这门亲事重视程度的反映。
富裕人家会带上活的公鸡若干只、两斤的猪肉若干块、果品若干种。一般的人家则只带果品了。
成苒一家刚走到门外，就看见三叔、小叔各挑着一个沉甸甸的担子，两个婶婶各牵了一对堂弟堂妹，两拨人正准备出发。
爷爷奶奶送了出来，叮嘱儿媳们看好孙子孙女。
“苒姐姐！我要去外婆家哟！”成伦看见了成苒，雀跃地说道，“阿瑶他们也去他们的外婆家。”
成苒笑了一声，道：“这样好啊！爷爷奶奶一年到头，终于放假一天，你们可要带点好吃的回来给他们啊！”
奶奶笑了笑：“你们都去外婆家，家里太安静了，幸好还有阿晋。”
爷爷背着双手往回走，“早点出发吧。”
奶奶也跟着往回走。
“大嫂，真是对不住，家里要准备两份去拜年的礼品，劳累你中午招待怡姐。”小婶边走边歉然地说道。
“应该的，不是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嘛！”
“大嫂下午不用急着赶回来，你一年到头也没去几次阿苒她外婆家，晚上我们招待好了。”三婶道。
“好。”成苒妈妈也不推辞，“阿怡和阿晋不吃鸭肉和姜，妹夫不能喝酒，别记差了。”
“知道了。那我们往这边走了。”小婶牵起成伦、成韵，“跟伯父伯母哥哥姐姐说再见。”
“拜拜！”
“拜拜！”
“路上小心！”
三队人马互相道别，就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