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老爷子都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要尊老爱幼！”

“大侄子，你就别客气了。来，咱们啦啦呱吧。”于慎言苍桑道。

他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摸索了半天，掏出两张纸，一张是正常的纸，一张看上去很厚。展开来，白色的纸张里贴了一张边边角角和折叠处都有所破损的发黄发脆的纸，因为只有贴上外面的这张纸上，才使这张发黄发脆的已经有着百岁年龄的纸及纸上的字及印章得以完整的保存。当然他给白化雨的不是这一张，而是这那一张复印件，那张原始的字迹肯定是要自己保存的，他拿来只是想证明那张复印件的真实性。

于慎言把复印件给了白化雨，说：“这张留给你了。”同时又把原件拿在自己的手里给白化雨过了目。白化雨一下子僵住了。指着这些纸张问：“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又看向于慎言：“老爷子的意思是……”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对我而言，这都是上两辈子的事情了，确实说，是我爷爷做的不对。”

“我没给你看之前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白化雨抬头看着于慎言问道：“老爷子的意思是来向我要债吗？”

“自古就有父债子还之说，你父亲在世时是个很不错的讲究人。所以，我也没有到处宣扬你是强盗或你是强盗的后代，我们几代人压根就没提过，基本上都忘记了。只是咱村子里最近好像不大太平。首先，我要为我儿子前一段时间摘了你家的两个洋柿子和两个香瓜道歉！”说着，就站起来向白化雨来了个一鞠躬。

这吓坏了白化雨，赶紧起身给于慎言还了一鞠躬，并扶住老爷子：“老爷子，你这是干什么？真是折煞我这个晚辈了。”

“犬子做错了事情，该道歉还是得道歉。我地里这两样都种了，你们想吃的话随时可以去摘。”

白化雨这时看向自己的媳妇魏东美，“这事不是过去了吗？当时你跟我说，人家建德并没有把东西拿走？”

“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魏东美将头拧向一边，满脸的不屑。

“不论拿没拿走都是犬子的不对，我严厉地批评了他，他知错了，会改的，你们放心好了。我对他和我们家里人的要求不高，就是清清白白做人。”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接着说：“但老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也得到了你媳妇的教训了，但也没必要如此大肆宣传吧？你看，这次，刘兄弟家的西瓜被人偷了，你媳妇去公安告了建德，说是建德干的。这幸亏人家公安同志明察秋毫，要不是建德有这么严重的心脏病，哪能这么好判断？这不是影响公安办案吗？”他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按照这个逻辑，他指了指那张纸，我是不是也有理由怀疑你两口子呢？还有，我还可以告你诬告诽谤罪。这些日子，我也找律师问过了。”

“这个是你干的，魏东美？”白化雨恼怒地看向自己的媳妇。

“是我又怎么样？能偷小的东西就能偷大的东西，逮到一回就是一百回不是吗？自古都这么说。”

见魏东美这么嚣张蛮横，毫无理智，白化雨只好含泪揖手，对于慎言连连道歉：“对不起，老爷子，是我做事不周全，没想到魏东美给您造成这么大的困扰，给建德弟弟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实在对不住，还请老爷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下这段不愉快，我将感激不尽。”

于慎言、于慎奎一起扶住白化雨，让他坐下，于慎奎这才开了话：“放不放下，不是我们说了算，全在你媳妇这里。给你看这个，并不是想让你做什么，让你还这个钱。古语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能说一时糊涂犯了错，就一辈子贴上贼名字。就像刚才你媳妇说的那样，几辈子都是贼，又不是贼断了筐系子，一下都豁谁家去了，随后这一家几辈子都是贼了。”于慎奎看了一眼魏东美，接着说：“按照你魏东美的逻辑，你们一家现在也是贼吗？哦，比贼更严重，是抢劫，是强盗了不是？”

“什么玩意？”魏东美一下子站起来，“你们偷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啪”一声脆响，白化雨真是忍无可忍，都是这个女人得理不饶人的贱嘴惹的祸，让人家拿祖上干的缺德事来警告自己，人家也还是讲究的人，要不人家也可以去公安那里告我们，他越想越气，这个臭婆娘还这么不过窍，人家给了台阶都不知道下。

“你干什么！”魏东美尖叫着，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你没本事找别人的事，你个不要良心的还敢打我？”绰起擀面杖就砸向白化雨、于慎言、于慎奎三人。白化雨用胳膊去挡，嘴上吼道：“魏东美，你疯了！”边说边往后退，于慎言、于慎奎已经来到院子里，白化雨从屋里退出来赶紧关上门，锁了。跟于慎言、于慎奎拱拱手道：“对不起，请两位老人家见谅。我老婆做的事情太不近人情，我在这里替她向二位老爷子道歉！看在我们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份上，咱一页纸掀过去，全当没有发生过，您二老意下如何？”

“我们来找你也就这个意思。如果不是你媳妇欺人太甚，我们也没打算来找你。”

“那好吧。二位老爷子，慢走不送。改天，我请二位老爷子喝酒。”再次向于慎言、于慎奎拱手以示告别。

“你媳妇，”于慎奎站住，转过身，对白化雨说：“教导为主，教她宽容大度，不能逮着别人的小尾巴就揪着不放，无限放大。咱都不是圣人，都有犯错对时候，这样斤斤计较，对人对己都不好。老话说得好嘛，得饶人处且饶人。”

“放心吧，老爷子。”

于慎言和于慎奎来到村东的大路，于慎言对于慎奎说：“走，到我家去坐坐，叫你嫂子弄两个菜，咱老兄弟两个喝两口。”

“改天吧，大哥。湖里还有点活，我下湖去干干。你回家去吧，大哥，可得把那个东西收好了哈，不能让她魏东美骑在咱脖子上拉屎。”

老兄弟两个便在大路上分了手，于慎奎下湖去了，于慎言则回了家。把那张宝贝用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放进老婆徐惠英陪嫁的木箱子的最低下，又将衣服被子等盖上去，小心翼翼地盖上箱子的盖子。又拍了拍，确认箱盖盖实了，才放心地走到院子里，找了把镰刀，背上粪箕子也下湖去了。

白化雨送走了于慎言于慎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蹲在堂屋门前，听着魏东美在屋里咒骂他。他掏出那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重又折好了，装进口袋里，没想到祖上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摇摇头，一脸的苦笑。又掏出一小长溜白纸条，又摸出一个布袋子，倒了一些烟丝在上面卷了卷，用手指沾了一点唾沫在一边抹了抹，压住，就成了一根香烟了。他点上火，抽了起来。他要等媳妇骂累了，再跟她讲道理。当初，人家说媒的时候就说了，魏东美哪儿都好，就是口了点，但是还是讲道理的。

抽完烟，白化雨打开门走进去，魏东美拿着擀面杖怒目而视，开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居然在那两个老混蛋面前打我，我跟你没完。”

“行了，”白化雨找个板凳坐下，“我要跟你谈谈。”

魏东美见白化雨没有要打她的意思，就放下手里的擀面杖，重又坐下，厉声道：“哼，有什么好谈的！”

“这俗话说：有理不在声高。咱心平气和地谈，人家已经走了，你有什么理，说给我听听。”

“还不就那点事，哪还有什么事。”

“你都说就那点事了，那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人家？你不就看人家建德有病好欺负吗？你在家欺负欺负我就算了，你欺负人家一个病人，有意思吗？很过瘾吗？人家摘你两个洋柿子、两个香瓜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他不摘你也应该摘两个送给他，乡里乡亲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吃一口少吃一口有什么关系？你跟一个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病人较什么劲？你非得给人戴个“贼”的帽子，外世人只能说你小气，不讲究，没有同情心，别的还能说你什么？”

魏东美撅个嘴巴不出声，拿眼瞪着白化雨，“有完没完！我就是看不惯他。”

“没完！什么心态？你还去告人家说人家建德偷西瓜？你看他是个能偷西瓜的人吗？你脑子进水了吧？”白化雨提高了声调，继续说：“从今以后，不论在哪，都不能再提那什么洋柿子香瓜这个事！你自己说，这个事算个事不？人家老头子讲究，不讲究的话，告你个诽谤罪、防碍警察办案罪，弄不死你。”

“哼，你就吵我有种，你看你在那个病秧子爹面前那个奴才相！”

“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我不低头人家能放过你？”

白化雨并没有跟她提那张纸的事，也不想跟她说得很明白，因为这个女人的嘴实在太敞，他得留个心眼，省的到时候连他自己都跟着倒霉。

“刚才我看到你手上拿了一张纸，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以后对于家老的要恭敬些，要对建德一家好一点，不要看不起人。十年河东转河西，莫笑穷人穿破衣。谁都不能穷一辈子。不要轻易得罪人，坷头碗碴子都有用呢，别说是人了。更何况，人家也算是咱的恩人了。”白化雨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对魏东美说。

“你没发烧吧？哪码对哪码汗！真稀罕，啥时候又变成你的恩人了？”魏东美撇撇嘴，非常的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