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再好好想想,你是在哪儿看到那只猴子的?”一群人握着镰刀锄头走在深山中,为首的男人发问道。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说话的显然是个小男孩,看身形也不过七八岁。他被簇拥在人群中,支支吾吾地答道。
“儿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啊,你再好好想想。”领头的那个人顿了顿,显然是压下了火气,尽量平静地问道。
“大概……就是这儿吧……”男孩的话没说完,队尾突然一阵骚动。一个青年指着头顶上的林子大呼:“我看到它了!看到它了!”
人群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队尾甚至传来了隐隐哭声。随队来的都是村子里的青壮年,平常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跪在那里哭得涕泗横流。只剩下那个男孩仍站在中间。他抬头痴痴地看着山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一只白头红脚猴子正蹲在那里。它好像也在看着这男孩,目光灼灼地与之对视。
二.
所有的青壮年都被派去山林里寻找男孩无意间提到的白头红脚猴,剩下的老幼妇孺此刻也没有闲着,聚集在村口翘首以盼。日头高照,晃得人睁不开眼,午间的炎热烘得人更加急躁。
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此刻坐在磨盘旁边,站在他旁边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发问道:“爷爷,提起的那猴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紧张?”不过是一只猴子,大家却都是那般如临大敌的模样。
老人没有说话,年龄稍大的女孩出言做了解释:“那白头红脚的猴子叫朱厌。传说中,在这林子里遇到它,那便是要有大战争,有大难,全村人都不能幸免。我们都活不了!”
女孩的声音稍大了点,越到后面越是言语凄厉,闻言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老人开口安抚道:“别担心,男人们不都去看了吗。说不定是冬冬看走了眼。”
话音仿佛还未落,远处奔来的领头人一边跑一边哭喊道:“不好啦,真的是那白头猴子,我们死定了。”
女人和孩子从未见过男人这般提泪横流的模样,哭泣像传染病一样感染了整个人群,呜呜咽咽地笼罩着村子。老人在一片低泣中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三.
“我们真的要那么做吗?”女人把蒸好的馒头从火上端下,惴惴不安地问道。“就为这传说就要杀那么些人?”
“闭嘴!”她的丈夫凶狠地低吼,“那不是传说!村长亲自经历过的,几百年前便是有人见了那朱厌兽,紧接着敌军屠村,差点死绝。现在大家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见女人低下头不说话好似又有点心软,又低声说道:“难道你情愿自己死?”紧接着他又说道:“就算你想死,冬冬也不想死啊。”
提起她八岁的儿子,女人好像拾回了一点勇气,她的唇角抿起,脸上是坚毅的表情。
男人又是低声劝慰道:“朱厌的踪迹一出,必是有大灾。牺牲外人换来和平,一点都不亏。”
去林子里探查的男人全部回来之后,全村人聚在一起开了个会。白头红脚的猴子出现,那便是大凶兆,全村的人一个都活不了。村子紧挨着深山,除却偶尔有土匪来骚扰,一向太平,唯一的变数就是村子不远处驻扎的那一小队兵。
那队兵不过二十来个人,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最大也不过二十三四。自从他们来之后,土匪也不大敢来了。他们经常帮村子里干干农活,送一送打来的野物。年龄大点的妇女们甚至把他们当做儿子看待,他们也不吝甜滋滋地叫一声大妈。
想到上次下雨还是那个兵来帮忙补的房顶,看着白馒头发呆的女人不禁有些恍神。当儿子看待是一回事,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知道村子里的女人大多心软狠不下心来,但谁让他们会给整村人带来噩运呢。
他们的存在,就是噩运的开始。
四.
村长领头,带着几个女人送去了新蒸出来的馒头。在外驻军粮草不多,那长官欣喜地接受了。“是为了谢谢前些天大雨你们来帮忙修房子啊。”村长握着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谢道。
辅一出门,村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爱贪小便宜,天便要收了你。”他冷言向其中一个妇女说道:“通知大家,今晚动手。”
那馒头里加了足足的迷药,担心不够,村里大队人马还是等到了夜深。大约是午时,他们轻声推开兵营的门,潜进去割断了熟睡的人的喉咙。一刀毙命,全部都是一刀毙命。像村里杀猪放血那样,把刀插进去,横拉,不出一炷香功夫人就死绝了。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多了,就像往常杀鸡祭天一样。满满一碗血被兑进一口水缸,一人一碗,就连小孩也不例外。尸体被一具一具背出来丢到了山涧里,帐篷也都被拆掉,物资被瓜分。除了地上的血迹等着被一场大雨冲刷干净外,没有什么显示出这里曾住着二十几个人。
“军队发的刀就是好。”农夫一边欣赏着自己新到手的刀具一边向自己的妻子感叹道。
五.
是夜,冬冬从小伙伴家走出来。月儿已经挂上了天空,不知怎地,今晚的月光像蒙了层翳,凄厉地白。
走过村中心的路口,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也不是两个人的,那脚步声听起来像属于千军万马,席卷着尘土铺天盖地而来。像是听到了号令一般,突然平静了下来,好像整齐地停在了离他不到几米的地方。
都说十字路口是最邪的地方,冬冬不敢回头,站在原地吓得瑟瑟发抖。
“喂……”身后有人叫他,那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从喉咙缝挤出来的一样。
一家接一家的灯被点亮了,这样大的脚步声不可能不惊醒村里的人。几个人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冬冬只看见他们走出来,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突然面如死灰。他还是没敢回头。
他听见村里见多识广的那个男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阴兵借道……”
什么是阴兵借道?他终于忍不住回了头,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钉在原地再也不敢挪动半分。
他听得不错,离他不过十米远的地方确实站了千军万马。不过那军人的脸都是灰白的,脸颊深深凹陷,颧骨突出,身上穿的盔甲破败,散发出尘土的味道。他们身下的马更是像血骷髅一样,森森白骨上包裹着薄薄一层肉,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两个空洞,静静地面对着村子的方向。
村里的人已经全部走出来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全被吓得呆立在那里。突然有人一声惊叫,村民通通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脖子上带着一道深深伤口地军队长官,领着大约二十来个兵,缓缓地向那阴间千军万马的方向走去。他们无一例外脸色灰白,经过村民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军队里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转瞬间他们便消失在了茫茫大军中。
为首的满意地勾起嘴角,那笑在他脸上显得越发诡异。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千军万马如雾般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独剩他一人还站在原地。
“打扰了。”为首的阴兵声音嘶哑道,“我们是为了那些个好兵才特意来收。”
“不过,见过阴兵借道的,也活不了太久。”他说完也消失了。白惨惨的月光洒下来,许久许久没有一个人说话。
两个月后路过这个村子的人想进去讨口水喝,却见一整个村子死气沉沉,进屋一看竟没有一个活人,个个死状可怖。路人惊叫着逃出来报了官,朝廷派来的人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驻扎在旁的官兵凭空消失,一村人死状可怖,只得草草埋了,吩咐大家不要乱说话把事情闹大。
“爷爷爷爷,《山海经》里的怪物真的存在吗?就像朱厌和梁渠那样。”百里外皇城里的小女孩听完故事好奇地问道。
“傻孩子,怎么可能呢。只是故事而已。”爷爷摸了摸女孩的头,和善地笑道。